第24章 裴负雪番外上

裴负雪在客栈里睡了一天, 做了成宿的梦,一会儿是他年少时在京城里的胡闹事,一会儿是七年前裴家下狱全族斩杀的血流成河的场景, 后来的景象回到最初,他从宫中出来,迎面撞上一个白衣白裳的小少年, 刚入秋肩上就已经披了件薄绒披风,面容如玉, 眉眼轻垂,嘴角含着点点温柔笑意。

他一时没能移开眼睛,那白衣小公子看见他,拱手行了一个平礼,声音清冽:“裴小侯爷。”

一直看那小公子走远了, 他才拉过身旁的宋长安问:“那是谁?”

宋长安也跟着看了一眼,回道:“那是瑞王世子,叫傅容时。”

原来他叫傅容时,从最初的惊鸿一眼, 裴负雪开始不自觉地关注他, 目光追随着那个白色的身影, 傅容时不爱讲话,唯一交好的是当时的太子靳起,裴负雪三番两次跑进宫里去,找着理由和傅容时聊天,他说十句傅容时只答一句, 就这样也开心得很。

小孩子就是越处越熟悉的, 后面裴负雪知道他身体不好,没法习武, 专程找工匠定做了轻弓来教他,傅容时在武学造诣上实在没什么天赋,他能读懂最晦涩的策论,却怎么也射不中靶场那中心一点,从最开始到后来他能时不时射中靶子,裴负雪教了他两年。

梦中的场景又换了换,傅容时全身湿透,气息微弱地躺在床上,旁边的太医无奈摇着头说:“无力回天。”

裴负雪怒气冲冲,一把将太医推开,跌跌撞撞回到府中偷了千年的药参出来,太医将药参熬成了汤,裴负雪用小勺一点点地喂给他,谁也不知道这药参能不能救回来傅容时一命,裴负雪两天两夜趴在他的床边,诸天神佛都求遍,才勉强捡回来他一条命。

傅容时睁眼,叫他:“裴负雪……”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却看见床上的人变了一副面容,那张脸更加清冽冷淡,声音却还是柔和的,他听见傅容时哽咽地对他说:“裴负雪,你能不能原谅我?”

他正想问原谅什么,还没开口说话,傅容时手握着一支箭矢,猛地扎进了他的胸口!血流如注!

天色大亮,裴负雪猛然惊醒,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尖的悸痛一瞬间袭上来,看了眼窗外热烈的日光,他整理好衣服起身去桌边,喝完了一整杯冰凉的茶,才勉强把跳动不止的心脏平息。

他心里无比清楚,傅容时已经成为了他的又一个梦魇,任谁全心全意爱过一个人这么多年,一朝打破梦境,都不能轻易忘得了。

他来京城的确有想来看看傅容时的意思,但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扩展盐的销路,私底下贩盐,一旦被发现就又是一道罪名,需得谨慎再谨慎。

霍言已经找好了中间人,这个他不用再担心,裴负雪已经打算好今日跟着霍言去见见那个人,然后再待两天就重回到边关去,边关战事已起,可赵元宜是块硬骨头,十分难啃,反叛军前压居庸关,后背赤阴山脉,倒还勉强算得上好打。

有于勉暂时坐镇,裴负雪还算放心。

他正想着事情,房门被敲响,霍言已经来了,他为了裴负雪的事告了三天的假,一直没入宫里去。

“裴负雪。”

裴负雪站起来,道:“走吧。”

……

路上,裴负雪和霍言说着话,他忽然想起来昨日的事情,心里还有些疑惑,便问道:“霍言,你昨天说傅苒为了我,为了我什么?”

霍言看了他一眼,道:“要我说,你们就该好好谈谈,昨天你那么刺激他,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朋友之间不该有隔夜的仇,”眼见着一辆马车经过,霍言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缓几天再回去,明天我叫傅容时再出来,这回你们好好说话。”

“我不信你们谈不好。”

这一打岔,裴负雪也忘了自己方才问的什么,只是道:“没什么好谈的了,霍言,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傅苒了。”

霍言叹了口气,道:“那你这次来是干什么,我不信你一个首领亲自来看销路。”

明明给手底下任何一个人都能做成的事,裴负雪偏偏亲自来了,他心里门儿清,这人就是想来见傅容时的,就因为吵了场架就嘴硬说不想再谈话,霍言知道,裴负雪心里不知道有多想跟傅容时和好如初,只是在边关待久了,脾气见长,拉不下这个脸。

他这个当朋友的,自然得给他们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于是便一锤敲定:“明日我再叫他来,你们这回再谈不好我可就不掺和了。”

反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他夹在中间也忒不像话,到那时候傅容时真的气得再也不理裴负雪,就看这人如何着急去!

裴负雪听着他的话,苦笑了两声,又叹了口气道:“霍言,过两日我就回边关去了,你……”

他顿了顿,道:“你见着傅容时了,记得问问他身体怎么样,我听宫里的人说他近些天来病了一场。”

想起那张苍白的脸,裴负雪手指忍不住颤了一下,又下意识地抚上腰间长刀刀柄上的那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