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往相处的时间里,顾颜总是冷静自持的,似乎从没€€有什么事能干扰他的理性。即便偶尔产生了情绪上的波动,也会迅速克制住,从未因此耽误过正事。
也正因如此,他才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明那些黑粉口头上的恶言其实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就这点蚊子雨,甚至不如《死城》完播那会儿从国外€€一路蔓延到国内的骂战有阵仗。
他会生气,纯粹只是因为赵三水对爷爷的故意歪曲污蔑,对他来说,这才是死穴。
“顾顾顾哥,”丁瓜瓜在一旁强撑着胆气开口,比划了下€€颜王的方€€向,“你这……有人啊?”
“嗯,”顾长雪索性放弃了遮掩,“之前让你联系李道长,也是为了他。”
颜王似乎也逐渐恢复了冷静,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垂着眼半晌吐出€€一句:“此世之人,怕是没€€经过什么战乱。”
人间皆安,本是个再€€好不过的名字。是大顾过往几十年里,多少枉死的、挣扎求生的人求也求不得的梦。
可落进这些人口中,这梦竟成了能随意拿来贬低、戏笑€€人的玩笑€€……
这些人,是在安逸中享受得太久了,将这份人间皆安当做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不曾想过这份安逸是如何换来的。他们享受着这份安逸,怎还€€有脸拿这当做玩笑€€?!
丁瓜瓜哆嗦着发€€现客厅窗上的白霜又蔓长了几寸,忍不住伸手攥住他哥的袖子:“顾顾顾哥……”
顾长雪摁住他的脑瓜子:“我在,你怕什么。继续说赵三水的事,暂停之后他又说了什么?”
“没€€、没€€别的了……不对!他还€€说了一件事,说顾哥你原本不叫‘长雪’,叫‘顾大雪’……”丁瓜瓜怕是真€€怕,八卦起来也是真€€八卦,缩着脖子偷瞄顾长雪,“真€€的假的啊?顾哥你改过名?”
“没€€改过。不过他说的……也不算完全€€错。”顾长雪神色淡淡地道,“先前赵三水也说了吧,我是个弃婴,爷爷是在雪地里捡到的我。”
顾老爷子不忍心就这么放任还€€在襁褓中的婴孩活活冻死,便将婴儿抱回€€了家。养了一段时间后,又去办了正式的手续。
“我爷爷没€€什么文化,取名的思路也很€€直白。因为是在大雪天里捡的,所以€€给我取名为‘大雪’。结果填表的时候因为字太丑,‘大’字被登记的人误看成了‘长’……”
这些经过说起来好笑€€滑稽,在年幼无虑时,本是他和顾老爷子爷孙间引以€€为趣的笑€€谈。可后来八月金秋,他丢了最亲近的人,又在那一年饱尝了人情冷暖……往后十来年里,他都没€€能在聊起这些过往时笑€€过。
不过时过境迁,顾长雪扫了眼乖巧排坐在沙发€€边的两人,久违地升起几分当年与顾老爷子谈论此事时的乐趣:“我爷爷回€€家才发€€现这件事,又跑去找负责登记的书记,说‘雪哪有用€€长来形容的?你到底有没€€有文化啊?’,拍着桌子要求书记把错字纠正过来。”
和胸无点墨的顾老爷子不一样,书记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顾老爷子底气十足的质问直接把他问无语了,心想:开什么玩笑€€,大雪反倒比长雪更€€有文化了?
“可能是想争这一口气吧,书记摁着登记表就是不答应改。他跟我爷爷说,长雪这名字才叫好,有首诗是这么写的,‘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多么磅礴旷远的意象啊!当时书记苦口婆心地劝顾老爷子,说这诗写的是戍边兵将‘不破楼兰终不还€€’的爱国赤胆和大毅力。这‘长雪’,听起来不比那俗不可耐的‘大雪’有深意的多?
说是这么说,但书记其实没€€抱什么希望能说服顾老爷子。毕竟这个寡居的老光棍倔起来不听人劝的性子在村里都很€€出€€名。
“没€€想到我爷爷愣了一会居然答应了,什么都没€€再€€说就回€€了家。往后,我便叫了‘长雪’这名字。”顾长雪极轻地勾了下€€唇角,“但他其实还€€是记不住‘长雪’这名,更€€记不住那首对他来说又长又文绉绉的事,念起我的名字来总觉得别扭。所以€€他后来又给我取了个小名,叫做‘皆安’,说是取自‘人间皆安’之意,这成语是他这辈子记得最牢的一个成语,绝对不会忘。”
他年幼时还€€曾一时兴起查过一回€€,确认“人间皆安”这个词虽然的确出€€自《礼记》,但绝对不算成语,为此抱着词典跑去跟顾老爷子大辩了一场,最终以€€他被醉醺醺的老爷子几下€€挂上村头最高的大树上晾了半小时收尾。
“晾了半小时?”丁瓜瓜听得投入,都忘了害怕了,“那是不是就相当于现在的罚站半小时?”
顾长雪瞥了他一眼:“不是。那时候家里没€€太多玩具,我爷爷带着我以€€爬高上低、捉虫子斗大鹅为乐,晾半个小时相当于现在的……家长没€€收孩子的课本,摁头要求玩电脑。”
“……”丁瓜瓜刚升起的一点共鸣霎时没€€了。
他黑线地说:“怎么还€€有家长强迫孩子玩儿的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那时候我学得太过分了吧。”顾长雪轻描淡写地说,冲着电脑的方€€向点了点下€€巴,“赵三水不是也说了?我年幼时学习成绩很€€差,大半个学期下€€来也念不出€€课文,写不出€€字。”
“€€€€啊??那是真€€的???”丁瓜瓜瞠目结舌,“不是!顾哥你不是过目不忘,看书还€€贼快吗?”
“小时候我不是这样。”顾长雪垂下€€眼睑,“那时候我是真€€学不会。”
顾老爷子没€€上过学,可能正因如此吧,所以€€格外€€重视顾长雪的学习。从老师那儿得知顾长雪的情况后,本还€€发€€过几回€€脾气,后来偷偷观察发€€现,顾长雪不是如老师所说的那样“没€€认真€€学”,他孙子念起书来比谁都用€€功,倔起来一晚上能只睡两三个小时,可学不会就是学不会。
“在医院时你不是见到过么?我有过一次就诊记录,就是为了查这个的。”
顾长雪言简意赅地说:“这应该是某种特殊的阅读障碍,我能正常的听、说语言,但就是无法阅读和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