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邙唇边似乎划过一道很轻的笑€€意€€,他为孟沉霜擦去指尖沾上的一点蜜糖,开始把黑瓷盅和漆盘收拾起€€来。
然而孟沉霜的下€€一句话,却登时让他的动作顿住。
“南澶,燕小花怎么€€会从剑阁出走呢?”
谢邙的目光落在深黑一片的漆盘和瓷盅上,手上的动作忽然变得€€极其缓慢,他被孟沉霜紧紧盯着,片刻之内仿佛芒刺在背。
方寸之间,静得€€只剩下€€杯盏挪动的声响。
沉默良久,他呼出口气,腹中酝酿的千言万语到了唇边却愈发难言,谢邙抬起€€头€€,却是眼皮一颤。
只见孟沉霜正€€侧身€€向外,望着窗外的落雪与重重宫殿,似乎从来没有把审视与质问落在谢邙身€€上,刚才那段话只不过是……一阵同谢邙的絮叨。
不过,身€€后陡然的沉寂在这时让孟沉霜回过头€€来,他看€€着谢邙眼底深色,轻疑:“嗯?你清楚这事€€?”
“嗯。”谢邙的双肩沉稳下€€来,连带着音调也€€压低了,“是因为我€€。”
孟沉霜抬了抬眉:“的确会和你有关,毕竟他是想要……”
孟沉霜忽然在句子的一半停了下€€来。
谢邙接道:“想要杀了我€€。”
比起€€孟沉霜倏然虚弱犹疑的声音,谢邙在此刻忽然显得€€淡漠坦然异常,似乎有另一人想要取他性命于€€他而言,不过是件手边琐事€€。
孟沉霜从谢邙的态度中发现了隐微的异常端倪,眉心逐渐蹙起€€痕迹:“兰山暴雨之日,不是他第一次要杀你,是吗?他还尝试过?”
听到孟沉霜的声音猝然发紧,似是担心极了,谢邙不知怎么€€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道:“你怕我€€出手伤了他?”
谢邙看€€着他,脸上不见什么€€表情,双目却似两€€口深井,原本明澈的井水会因为幽深的阴影而变成漆黑一片。
不过几息之间,孟沉霜被他看€€得€€后颈发僵,冷汗热汗混在一起€€,霎时间浸透薄衫。
当蜜糖被饮尽,甜味也€€不会在口腔里停留太久。
在这件事€€里,虽然谢邙才是被刺杀的人,但燕芦荻毕竟修为弱于€€他太多,旁人最多称赞他一声孤勇孝义,却不敢去想燕芦荻真能€€杀死无涯仙尊。
修为之差,云泥天堑。
谢邙这样问,本不该叫人惊讶,但孟沉霜身€€是局中人,种种变数,皆有所知。
他看€€着谢邙,启唇半分,却也€€没有回答谢邙的问题,只缓缓叙述过往道:“我€€……浮萍剑主€€离开前,将浮萍剑的剑鞘留给他了,一作告诫,二作保护。”
剑鞘藏锋,孟沉霜愿燕芦荻能€€收敛锋芒,放下€€固执,但若有难,鞘中附着的浮萍剑意€€也€€可保他性命无虞。
可剑意€€无神志,它能€€护住燕芦荻,却不会懂得€€对敌人手下€€留情,无论这个敌人是谁。
谢邙默然良久。
孟沉霜不得€€不问:“你伤……”
“我€€毁了浮萍剑鞘。”
孟沉霜怔住了,内殿微暗的光亮中,谢邙脸上的锋锐被削减,可越发浓重的阴影却透出某种难以言说的意€€味。
他抿紧的双唇勒出一道平直的暗线,神情明明很淡,却叫孟沉霜觉得€€,有隐隐波涛被压抑在平静的海面之下€€。
孟沉霜张了张嘴,想说这没什么€€,剑鞘而已,就是明日谢邙想把浮萍剑鞘铸鞘为犁拿来耕地,也€€未尝不可。
然而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便听谢邙接着说自己是如€€何在道侣死后,做了个打孩子的不靠谱后爹:“那天在剑阁,我€€劈了守白殿中的灵位,孟朝莱拦我€€不住,我€€又一剑斩向棺椁,燕芦荻本在跪灵,起€€身€€阻拦在棺前,不让我€€毁浮萍剑主€€棺椁。
“孟朝莱将他拉开来,告诉他……勿做傻事€€,他不忿,攻向我€€,鹿鸣剑便一剑毁了他护身€€的剑鞘。而后他便奔出了大殿,后来我€€才知晓那日以后,他就离开了剑阁,不见踪影。”
谢邙见孟沉霜拧紧眉目望着他,停下€€来缓了一缓:“孟朝莱受了伤,养了许久,燕芦荻……我€€不清楚,或许离开时身€€上也€€带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