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两个身量、外貌都有那么几分神似的男人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

展所钦意味深长道:“你当然在意。”

万俟宗极的表情略微凝固。

展所钦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如果我的消息没有错,你和妙昙大师本是同一年的进士吧。那年探花宴,你和妙昙大师被推举为两街探花使。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你二人共同策马遍游曲江,何等快意。时至今日,万俟校书是否怀念当年的无限风光?”

被威胁得明明白白,万俟宗极以一种万分复杂的神情看着面前成熟坚毅的男人,有些难以置信这居然是当年那个豆丁弟弟,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大鼻涕拖老长。

他真的长大了。

作为哥哥,万俟宗极在欣慰中又有一丝难过。

他是不是不再需要自己这个哥哥了?自己对他的所谓“保护”,今时今日是否也是多余的了?

展所钦道:“我言尽于此,希望万俟校书也能给我留那么一丝余地,不要欺人太甚。”

万俟宗极看着他拉着颜如玉决绝离去的背影,心中一急,脱口唤道:“宗权!”

然而展所钦的回应仅仅是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颜如玉也是一脸臭屁的表情,紧紧地贴着展所钦。

万俟宗极沮丧地坐在墙根儿边上,小瓷瓶也没精打采地搁在一边。

片刻后,某人纤尘不染的僧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

那天晚上,展所钦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没有桌子腿儿高,一个身影逆着光,弯腰伸手将他抱起来。

“宗权今日又挨夫子的打了?”他说,“谁叫你背不出书。把手拿来,给阿兄瞧瞧。”

展所钦的左手还真有些疼,他把手递过去,目光顺着这个男人的手渐渐往上,扫过他的肩膀、咽喉、下巴。

就在即将看清他的脸时,展所钦胸口突然挨了重重一击,他一口气堵在喉咙里,睁眼发现是颜如玉翻身时一胳膊肘砸的。

展所钦彻底清醒了,把颜如玉的胳膊拿开,轻手轻脚地披衣下床。

蝉鸣声声,蛙噪阵阵,夏日夜里的万物都在自己的世界中经营着,就像此时有的人正在梦中吃着一个脸盆那么大的糖人儿,也有的人在月光下孤寂地自饮自酌。

展所钦朝他走去。

暨虎端着酒杯正发呆,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后他也懵然不觉。直到余光瞅见展所钦影子的晃动,他才惊慌地回头。

“睡不着?”展所钦坐到他对面,“有心事?”

暨虎张了张嘴,没说话,低下头去摆弄酒坛子上的绸布。

展所钦拿过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暨虎立刻道:“当然是。”

“啊。”展所钦点点头,“看来不是我自作多情。”

暨虎烦躁地挠挠头,胸中的郁结让他坐立不安:“你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远大志向,我就想过最平常的日子。我也没害过人,从前给个无儿无女的老丈做栅栏我都没要他的银子。”

展所钦静静听着。

“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突然就......”暨虎抱着头,“我说不出口。”

“任何人都会有不可告人的阴暗心思。”展所钦道,“我知道有些想法不是你能控制的。”

暨虎抬头,略带惊愕地与展所钦平静的目光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