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逃跑,我是€€战死的。”威廉的嘴唇微动,嗓子里又€€有血液的涌动声。黛儿用力点头,努力打€€起精神夸他:“对,你是€€勇者,是€€英雄。”
勇者和英雄此刻却€€只为了妻子考虑:“我不是€€逃兵,我的爵位不会被取消。”他的声音像要窒息的人那样尖细:“你去领养一个孩子……然后找个情人,但是€€不要改嫁……否则爵位无法继承,每年也拿不到年金。”说到“情人”“改嫁”的时候,小心眼的威廉痛苦地眼睛都要闭上了,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我答应给€€你尊贵的生活,但现在我的年金和抚恤金是€€我最后能给€€你的东西了。你有不懂的,去找安,他会教你……”
黛儿点头又€€摇头,说不出话来€€。
威廉好像突然有了点力气,手摸索着覆盖到黛儿按在他伤口的手上,“天要亮了,你该走了。”
黛儿抬眼看看荒凉的废墟空无一人,红色的太€€阳从地平线露出一个头,将世界都变成€€血色。“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们小时候……”
“我们小时候见过两次……”黛儿露出哭似的微笑:“那个时候我在马戏团是€€走钢丝的,没有任何安全措施,脚一滑就会狠狠摔到地上。谁也不会帮我,他们只会笑我,打€€我,不让我吃饭。”
“有一次表演,我又€€踩空了,这次我抓住了钢丝,钢丝嵌在我的手掌里,我挂在那里,观众不爱看,老板有些烦了,比口型让我掉下去。这时候一个男孩子跑了上来€€,冲我伸出手,说别害怕,我接着你。”
再之后,就是€€在雾都巡回€€表演时,她被困在箱子里的那次,箱子打€€开的瞬间她又€€看见了那头火红的头发,命运的荒诞浪漫抓住了她,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威廉发出细微的声音,好像哼了一声,又€€好像只是€€吐出了肺里最后一口气。黛儿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地接下去:
“我一直记着你的红色头发,直到我们在打€€猎的聚会上碰到,我踩到了木桥上腐朽的木板,你一把揽住我的腰,将我抱了上来€€。你知道吗,我恐高,我害怕下坠的感觉。”
“我有多害怕,我就有多爱你。”
黛儿说完了静静地等着,威廉没有发出声音。
“好了,我说我从一开始就爱上你了,是€€你赢了,你可以站起来€€欢呼了。”黛儿眼里含着泪,不敢低头去看威廉苍白的脸。
寂静。
可怕的沉默。
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黛儿终于崩溃了,抱紧威廉还€€温热的身体号啕大哭起来€€:“你到底听没听到啊!我爱你!你不是€€最怕输了吗?你赢了!你赢了啊!”
太€€阳出来€€了,哭声贴着地面随着阳光传得很远。
但是€€冬天的太€€阳是€€假太€€阳,看上去暖洋洋,却€€让人如坠冰窟。
钻出井口的一瞬间,明亮的阳光洒下来€€,好像一下失去了视觉,置身于纯白的世界。
两人不约而同€€地眯起眼睛手挡在面前,恍然隔世。
好一会适应了光亮,两个人爬到地面上,打€€量起了周围。
这个出口的位置正好在一个建筑的背面,附近看不到一个人,连枪声和炮火声都离得很远听不真切,只觉得像是€€白日里隐隐的雷鸣。
老约翰站在梯子上,笑着冲他们挥挥手,然后一步步退回€€阴影之中,盖上了井盖。
虽然老约翰感谢他们提供了这个遮风挡雨的住处,但是€€安塞尔的心情却€€更加沉重。底下的流浪汉自嘲是€€老鼠,活得开朗乐观,然而这分明是€€他们这些住在地面的人的责任。
应该被感激的不是€€地下修建得如何好如何贴心,而是€€让底下的每个人都能走出来€€,生活在阳光下。
维恩将安塞尔从地上扶起来€€,那身制服不论怎么说毕竟也算是€€罗科的遗物€€,已经在进入地下之前找个地方放好了,安塞尔想罗科不愿意家里人知道,于是€€将制服上绣着名字的那块布裁了下来€€放在口袋里,打€€算在未来€€的哪一天带到他的葬礼上,将这小块布和青年热烈的梦一同€€埋在泥土之下。
他们从小径搀扶着走到大街上,看着快速支援的武.装部队,前往各处镇压反抗的街垒。报童们拿着报纸,到处叫喊着:“号外!号外!先皇驾崩!国丧!”
安塞尔一把拉住一个报童,报童抱住怀里的报纸,狡黠地眨眨眼睛:“先付钱。”
安塞尔出门出得匆忙,外套也脱掉了,身上一点钱没有。幸好还€€是€€维恩有在口袋塞点铜板施舍乞丐流浪儿的习惯,才买下一份。
安塞尔急匆匆地打€€开报纸,却€€发现是€€昨天没有卖出去的日报,再回€€头,报童已经嬉笑着逃开了。
不过也已经没有再看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