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森公爵的打击是全方位的,他的精神与€€躯体都备受摧残。直到有一天,维恩忍受不€€了,选择了逃走。
可笑€€的是偌大€€的雾都,他奔逃了一天,饥肠辘辘,最后竟然还是只有艾姆霍兹庄园一个去处。
其实他也隐隐约约猜到西印那里的生意一定不€€太顺利,否则安塞尔怎么会比约定好的日€€期晚了整整三个月才回来,而且中间音信全无,要知道安塞尔向来是言出必行,一诺千金的。
维恩从€€来没有去怪安塞尔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联系不€€上,他只是觉得造化弄人。
他一边深知自己再也配不€€上这个金枝玉叶、美€€好干净的恋人,节节后退,一边又在委屈对方回来看见他之后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拥抱,徒留他的心脏痛苦到皱缩起来。他希望安塞尔如他所说的离开,又期盼对方可以像以前一样弯着眼€€睛对他露出温柔的笑€€容。
说到底,这个无信仰的年€€轻人,不€€用任何人教,便以最标准的动作,最虔诚的心情跪在心中的白玉神像面前祈祷着,明知自己不€€值得,却依旧妄想得到一丝救赎。
他后悔了,如果早知道一家人都救不€€回来,自己当初就不€€该迈进€€哈特格林伯爵夫人的房间,自己就应该也感染那个可恶的病毒,在某个晨光熹微的天气里和他们一起死去。这样至少€€,他在安塞尔心中依旧是那个热切纯真的少€€年€€,而不€€是像现在,被撞见肮脏不€€堪的模样。
自从€€那个雨夜他落荒而逃之后,他一直有意不€€去接收有关€€安塞尔的消息,甚至在周围人谈到“A”开头的单词时,他都想要背过身去。他不€€想再让对方对他的印象变得更差,他已经回不€€到过去,他只能越坠越深。他也不€€愿意再去给对方添麻烦,因为他知道曾经的恋人现在过得并不€€会比他好。
他犹豫了好久,还是想着自己就去远远地站在庄园口看一眼€€,不€€管见没见到,都头也不€€回地转身走掉。
他总觉得,这一眼€€,可以让他再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我不€€是来求他的,我没有任何目的,我只是想看一眼€€,他在心里安慰自己,终于走上了曾经走过无数次的熟悉道路。
越靠近庄园,他感觉身上的疲惫越轻,他又想起十岁那年€€,一步步走向庄园时,心里也是这样慢慢被星光似的希望填满,好像抛下了伤痕累累的躯壳,以干净的灵魂迈向那处永恒的净土。
身边是熟悉的树木,熟悉的蔓延至天边的花田,熟悉的小桥与€€山坡,都是他一寸寸走过,赏过的美€€景。维恩沉浸在回忆的幸福之中,还以为只是因为季节原因,花田里才没有花而全是荒草。
然而当他走到大€€道的尽头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大€€门紧闭的萧索的庄园,黑灯瞎火,空无一人,门墙上挂着还未取下的黑纱,有新有旧,似乎举行了并不€€只一场葬礼。
他看得不€€太分明,但远处府邸心心念念的二€€楼位置,外墙漆黑一片,看起来遭遇了火灾。
维恩心里一空,好像直面了神像的倒塌,碎片还一下下地划过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非得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他分明记得安塞尔曾经和他说过,艾姆霍兹庄园是他们家族世世代代两百年€€来的根,绝不€€会离开。他还记得安塞尔当时的坚定笑€€容与€€明亮眼€€神,还记得安塞尔和他坐在庄园后面的山坡上,一笔一笔地画着他们的家。
他以为他们可以永远呆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哪怕是分手之后,他也以为安塞尔始终在这里,像从€€前那样,安静温柔地,像山,像海,像太阳,像所有美€€好的,永恒的,不€€变的,像爱。
他一直相信的啊!可现在……
身后传来脚步声,维恩猛地回头,只见坎森公爵拄着手杖,穿着黑色风衣,捻着小胡子得意地看着他。
“真丢脸,哭成€€这副样子。”坎森公爵笑€€道。 维恩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湿漉漉一片。坎森公爵向前一步,维恩受惊似的一下贴上锈迹斑斑的铁制大€€门,绿色的眸子里满是惶恐与€€绝望。似乎身后冰冷的铁贴着肉能带给他安全感与€€人世的温暖。
“哦,我似乎忘记和你介绍了。”坎森公爵似乎很€€满意他近乎崩溃的样子。扬起一只手,挑了挑眉,火上浇油:“如何?喜欢我新买的庄园吗?”
维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转头去看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还不€€等维恩回答,从€€马车上跳下来几个保镖,一把扭住维恩的手臂,将猝不€€及防的他按在铁门栏杆上。维恩像困兽一样,咬牙低吼着,双目赤红,剧烈地挣扎了起来,铁门被摇得“哐哐”作响,铁丝嵌进€€他白皙的脖子,带出鲜血,却依旧没有挣脱开,反而肚子上挨了一拳,眼€€前一黑,慢慢跪了下去。
“走吧,法国来了位贵客等着见你呢。”坎森公爵气定神闲地看着被拖着走的漂亮青年€€,刚刚有一瞬间,他竟然会担心维恩自暴自弃,自我了结。
随即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要知道,他可是亲眼€€见识过这个没有骨气的年€€轻人有多怕死多怕痛,哪怕是再屈辱的时候,哪怕是全家死绝世上只留他一个人,他还是在苟且偷生着。甚至有时候坎森公爵也会好奇,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可维恩还是活着,倒也给他省了不€€少€€心,毕竟像这么漂亮又有背景的宝贝,弄丢了可就再找不€€到第二€€个。
一路将维恩带回公馆,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替他换着衣服,清理€€伤口,维恩任由他们摆布,垂着眼€€睛,没有一丝神采。
“怎么回事?”坎森公爵口里的贵客不€€合时宜地进€€来,正€€好看见地上染血的毛巾,语气一下冰冷起来。他也不€€等人解释,双手抱胸,扬起下巴:“你们都出去!”
坎森公爵还要仰仗他在法国海关€€给自己行方便,只能低声下气地开口:“伯爵,他现在情绪还不€€稳定,等我们……”
“等你们把他打得没有情绪,就叫稳定了是吗?”伯爵毫不€€客气,皱起秀气的眉头:“我的话不€€说第二€€遍。”
坎森公爵闭上嘴,示意所有人退出房间,临关€€门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的维恩,只是维恩低着头好像没有生命的漂亮雕像。
伯爵的尖头皮鞋踢开地上杂乱的布料与€€药瓶,一步步走到维恩面前,双手攥着衣服下摆,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
过了好久,维恩才缓缓抬头,和伯爵黑紫色的眼€€睛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