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尔被他直白的话羞到, 连忙又喝了一口水, 闷闷地开口:“说正经€€的事呢,最近你睡觉的时候总是翻身,以前可不这样。”
“吵到您了吗?”维恩很€€抱歉地将头靠到安塞尔的肩膀上, 安塞尔搂住他, 发丝上的水冰冰冷冷的,顺着维恩的脖子滑进领子里。延杉庭
“没有, 我只是担心你。”安塞尔轻声说道, “不愿说就€€算了吧。”细腻如他,一下就€€从维恩避而不答的态度中知道了答案。
维恩勉强地笑了一下, 还是嘴硬:“我能有什么事?”
安塞尔点点头, 顺着恋人的话:“没事就€€好。”
维恩欲言又止,自€€觉不能说下去, 便想转移话题,他的目光四处游离, 落在€€偏室拐角处的桌子上:“那€€里的花瓶呢?”
“下午仆人打扫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安塞尔回答道:“原本€€的仆人生病请假了, 是洗衣房的两个女仆顶的班, 可能不太熟练。”
听到洗衣房,维恩耳朵竖了起来, 眼睛亮闪闪地看向安塞尔,安塞尔笑着亲了亲他的眉心:“是和你关系很€€好的那€€个梅林,放心吧,不用她€€们赔偿。”
“您真好。”维恩转头抱着他躺下,安塞尔摘下手上的蓝宝石扳指放在€€维恩的掌心,“帮我放到抽屉里。”
维恩乖巧地点点头,爬起来去够床头柜子,一不小心开错了,没找到盒子,但却看到一瓶白色的药。
维恩愣了愣:”这是什么?”
安塞尔将长发从领子里翻出来,瞥了一眼,随口答道:“巴比妥。”
这个发音维恩好像很€€熟悉,似乎前世听说过,这大概是最早的安眠药,但是在€€十€€年后因为它的巨大的副作用和依赖性而被停用。
维恩知道安塞尔睡眠不好,但没想到已经€€需要药物介入了。他见过那€€些患有失眠症的人,大多焦虑,易怒,紧张,安塞尔却显得十€€分安宁温和。
而且……
维恩背着身子,紧紧握着药瓶,也不说话。
安塞尔看不见他的表情,莫名有些心慌,“怎么了?”
维恩的声音闷闷的,气息颤抖,甚至带着往常没有的生硬:“您不想活了是吗,有哮喘还吃安眠药?”
“哎?”安塞尔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维恩被他懵懂的态度气到了,回过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安塞尔被吓了一跳,信任却压过了本€€能,双手放在€€身边一动不动,任由他拽着。
这个动作放在€€平时有些僭越,可现在€€维恩顾不上。
药瓶已经€€空了一大半,而且会让人越来越依赖,他甚至不由得猜想上一世安塞尔哮喘最严重€€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偷偷吃药,所以才会有夜晚如同死亡一样寂静的睡眠。
那€€段时间安塞尔很€€难熬,对他来说更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起初发作的时候,安塞尔肺部还有明显的哮鸣音,维恩只要听到了,就€€会立马清醒帮他取药。等€€到后来症状加重€€之后,反而变成€€了“寂静肺”。
偶尔维恩从睡梦中惊醒,安塞尔静静地趴在€€他的怀里,几乎没有呼吸声,月光从身后照下来,好像一座白玉雕像。维恩一定要贴得很€€近,甚至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到匀速的心跳才放下心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帮他把出的汗都擦干净,再抱抱好,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时不时抱得更紧一些,好像小孩怕弄丢了自€€己的宝贝,一直等€€到天亮。
有次他听到心跳快得吓人又微弱无比,以为是哮喘又发作了,连忙将人扶起来,靠在€€床头。维恩摇了摇他的肩膀,安塞尔依旧紧闭着双眼沉沉地睡着醒不过来。难以说维恩心里有多么绝望,他慌张地去拿床头的药却因为手抖,而将药瓶碰落在€€地滚得老€€远。维恩扑过去接,脚勾到了被子,一头栽到了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巨大的响声。
等€€他腿软得站不起来,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捡起药瓶时,突然听到安塞尔嘶哑迷茫的声音:“维恩?”
维恩回过头,看见安塞尔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神雾蒙蒙的,好像还没有从梦魇中醒来,但是胸口出现了细微的起伏,说话的气息也很€€正常。
维恩感觉自€€己有了点力气,身子也不发抖了,爬起来,将药瓶放在€€床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沉默着转身走进浴室把门锁上。
安塞尔被维恩的眼神惊住了,那€€双破碎的,绝望的,麻木的绿色的眸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好像一片碧绿氤氲的湖水从天空坠落在€€灰黑色的荒原上,摔成€€了碎片。
他还没回过神,浴室里就€€传出了压抑的抽泣声,声音越来越大,模模糊糊的,每个音节都被抽气声所吞下,好像绝望的人刻意捂着自€€己的嘴,但从指缝间露出的那€€点哭声,也足够悲痛了。
维恩不知道哭了多久,这大概是他在€€安塞尔生病以来第一次情绪崩溃。他太害怕了,如果爱人真的是在€€自€€己怀里失去呼吸,他自€€私地想:那€€我也不要再醒过来了。
他突然就€€明白,爱一个人就€€好像供奉着一座摇摇欲坠的神像,随时都会被崩塌的崇拜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