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远赫正在哨所旁边帮忙收拾和清理着里面的灰尘和杂物,哨所里面只有简简单单一张床和桌子, 没有水龙头和电。
屋子里暗极了, 玻璃窗上堆了一层厚厚的灰,透进来的光线被这多年的灰尘阻挡在外, 狄远赫戴着口罩拿着布把灰尘一点点抹干净。
狄远赫用手臂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把窗户弄干净之后,屋子内瞬间明亮了几分。
要忙活的事情还很多,他帮忙在哨所外搭了个小灶台,方便烧水和做饭。
还顾及到晚上这儿可能要住人,从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了十几年前老款式的煤油灯。
调节火焰的金属卡口有点锈了,但还能用。
外公在屋子外面撒了些驱虫驱蛇草药,干完之后找了小高坡拎着望远镜观察周围大型动物的踪迹。
可能被狼踩过的草窝子早已回直,树木在贪婪地吮吸着夏天灿烂的阳光,把它们转化为糖分,储存到身体之中。
啮齿类动物在森林和峡谷中穿行,无数只蝉在这个夏日从地下蛹洞里爬到枝头,贡献出持续一个夏天的演唱会后死去。
蛐蛐偶尔会来砸场子,它们用翅膀发出嗡鸣的歌声,打断演奏,林雀在叶间和草丛中飞腾,享受着午后音乐的同时干饭。
狄远赫终于结束自己身上的活,三两个研究员对他特别感谢,临走前还塞了个苹果让他休息会。
他去葡子江边洗干净了手和苹果,拿着小刀切了一半,走到外公面前递了半边苹果过去。
两个人一起看着山中的风景,耳边是风拂过的声音。
“今天是万里无云的一天。”外公说,“和过去的几天没什么变化,但我能感觉得到山中准备入秋的细微变化,下午天空会变得更蓝,风声会变得更响,这个时候的葡泸真的很美。”
“但看着这个风景我很难过,因为这一季快要结束了。”
狄远赫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只能沉默着没有出声。
“阿赫。”外公抬头看着自己的大外孙,“我记得你刚上高中那会儿比我还矮一些,转眼之间你就已经比我高一个头了。”
“你爸妈离婚六年了我没有见过你一面,直到这个夏天,虽然只短短跟你生活了很短的日子,但我感觉从没有和你分别过,你是一个好孩子。”
“我了解你,我又没有那么了解你。”外公清清嗓子,掩住自己有些哽咽的声音,“我那时候强硬地同意了你父母离婚,不幸福的婚姻让我的女儿受尽折磨,我不愧对你父母。”
“但我愧对你和阿恒。”
“我和你外婆缺席了你步入成年的那几年,我们没有参加你的成人礼,我没有在你需要帮助和指点的时候联系你,我不知道你这几年有没有受过委屈。”
“我知道,我现在弥补可能已经晚了,你现在也已经不需要我们了。”
“但我、你外婆和你妈妈一直都爱着你。”
狄远赫说,“外公你不必和我说这些,我理解爸妈和你的苦处,我不想被内疚或是怨恨的情绪束缚,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在家中,外公很少和狄远赫单独谈心,现在他们在山脊森林之中,在一切都宁静下来的时候谈心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时间过得太快。”风吹过外公半白了的头发,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我和你外婆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太多误会不解开,我怕以后我没有机会再解开了。”
“我老了,有些事情我已经没办法办到了,我要为未来考虑。”
“阿赫,你是大哥,你知道我一直很担心芒芒,他还小,十年之后他才会成年。”他说,“人生没有多少个十年,我和你外婆都陪不了他多久。”
“也许这个十年可以,那下一个呢,再下一个呢,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这么久,我也不知道意外会哪天降临。”
“我需要你,他也需要你。”
“芒芒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父母给不了他安全感,如果我和你外婆去了,他就只剩下你和阿恒了。”
“我很害怕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了,如果真到了那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阿赫,这可能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狄远赫看着葡子江水慢慢地流淌过峡谷,它映照着天空的倒影,淅淅沥沥的水撞礁石的声音,他知道上面的青苔不久之后又会化为泥土被江水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