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醒来时,已经是眼前的模样,名唤吴庭川,玉器行的大当家,却废人一样瘫在炕上,除了一条右臂,其余部位再无知觉。
玄鳞无数次想催动体内的真气,可这破烂身子却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他千年的修为,付诸东流,只剩下半缕残魂,在人间苟延残喘,还不如死了算了。
玄鳞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红色嫁衣的人,和前头的几个也没啥大分别,只是嗓子粗了些,一张死白的脸,两颊都瘦得凹进去了,就一双眼睛挺大,泛一层水光。
他方才说什么来着?好生待他。
呵……玄鳞暗自嗤笑,这话儿他听得都生厌了。
好生待他,他刚醒那会儿,多得是人说好生待他,卧房门都没有阖上的时候,人来人往的可是热闹。
有甚者,还没瞧见人影,就已经扯开嗓子嚎哭,替他咒骂天道不公了。
可咋样,不过半个月,他这院子,再无人肯来,就连做活的老婆子,也阳奉阴违的耍手段。
眼前这人,竟然说要好生待他。
王墨瞧炕上人不说话,也不敢起,只垂着头小声道:“爷,我手脚勤快,能做事儿,不赶我走,成吗?”
他怕人不应,背绷得可紧,快僵住了。
这三年,玄鳞见惯了在他炕边痛哭流涕的,也见惯了紧皱眉头、对他满眼痛惜的,可跪在他跟前摇尾乞怜的……
玄鳞说不清楚心里头啥滋味,他闭上眼,深深呼出口气,道:“你想留便留吧,只往后,再没这机会。”
王墨愣住,他没想过吴家大爷这么好说话,白齿咬住唇边,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跪了多久,地冻得膝盖生疼,实在跪不住了,可大爷没叫起,王墨不敢动,他咽了口唾沫,小声问:“爷,我能起不?”
玄鳞偏过头,才发觉这小哥儿竟还老老实实的跪着。他转回头,“嗯”了一声,又怕他没听清,补了句“随你。”
王墨缓缓起身,想着这大爷好像也没外边传得那么吓人,还怪好嘞……就听得外头“砰咚”一声响,炸了天似的,紧接着有人声欢腾地闹了起来。
他吓得一个激灵,好半晌才想明白是在放爆竹,今儿个除夕,迎春守岁,得吃热腾腾的饺子,往年都是他和阿姐一道忙活,可热闹。
王墨看着紧闭的木门,又转头瞧去炕头的吴庭川,怯懦问道:“爷,您想吃饺子吗?”
玄鳞闭着眼,没应声。
其实话刚说出口,王墨就后悔了,他才进院儿,半片人都不认得,咋敢说出这没大没小的话啊。
好在吴家大爷没应他,想来是不咋想吃的。
却听“咕噜”一声,应景的响了起来,不是他的肚子,是炕头子那人的……
王墨微怔,指头摩挲着袖边,好半晌才嚅嚅道:“爷,我想出去弄点吃食。”
炕头子,玄鳞脸色发烫,却依旧没有说话。
可他不应,炕边上那个白面皮、红嘴唇的便不知道动,木头桩子似的杵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玄鳞终于受不住这灼热的目光,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淡淡的“嗯”。
一阵€€€€声,门“嘎吱”一下打开,王墨钻进了黑夜里。
门才关上,就听见脚步声急促地响起,一个挺胖的婆子走了过来,王墨下意识往后头退了两步。
婆子皱着眉,脸拉得老长,凶道:“咋出来了?快回去!”
王墨一愣,想着这婆子该是想错了,以为他是受不得里头的那位,偷摸出来的。
他抿了抿唇:“我想着今儿个除夕,该是守岁的,有、有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