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笑了一下,他歪过头看着罗衡:“对有些人来说,学习生命很重要这件事不怎么难,可是要学习生命不重要,就很困难了。你恰好是这种人。”
罗衡还是不懂:“可是我今天反击了,我杀了人。”
他刚说完就狼狈地住口,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他才二十岁不到,连今年生日都还不知道能不能度过,正是最容易为了好胜心口出狂言的年纪,却也知道羞耻,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你杀他是因为你吓不走他。”清道夫淡淡道,“所以我才说你很优秀,你控制住了自己,给了他好几个机会,可结果仍然是你赢。”
罗衡难以置信地问:“赢?这算是赢吗?”
他已经不记得清道夫怎么回答了,只记得对方不断抛出自己难以理解的评语,还有那位长辈意味深长的注视,预示着一个共通的答案。
从记忆里挣脱的时候,罗衡已经满头是汗,他似乎浅浅睡了一会儿,那段记忆又像一个有关过去的梦境,他醒来时觉得烈日过于刺眼,外头的声音一同复苏,却形成大片混乱的杂音。
过了好一会儿,罗衡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抚摸在自己的脸颊上,狄亚低沉的声音缓缓送入耳朵。
“躲在这里偷懒,怎么还出了这么多汗。”
罗衡轻轻道:“没什么。”
他的昏睡似乎总牵连着某种不祥的征兆,有时候是记忆,有时候是疾病,好在这次只是流了一身的汗。
时间虽然还早,但没必要太过遵守时间,阳光晒在人身上已经有些过分炙热,伊诺拉跟张涛懒懒地躲到树荫下乘凉。
不过罗衡什么都没看见,他只是缓和着心绪:“我想洗个澡。”
“我陪你。”
狄亚并没什么异议,甚至伸出手来将罗衡搂住,他本来做好被拒绝的准备,然而罗衡却只是温顺地靠着他。
罗衡身上汗津津的,脸色显得很苍白,也许是流太多的汗,他身上并没有太热,反而在比较之下显得冰凉。
经过乘凉的两人时,伊诺拉忍不住流露出忧虑的神色,她疑心罗衡又一次生病,不过什么都没有说,也许是出于某种迷信,她担忧说出来会成真。
不光伊诺拉自己不说,她甚至捂住了张涛的嘴巴。
“冷水没关系吗?”
抵达潭水边的时候,狄亚一边询问,一边把拿上的干净衣服递过去。
罗衡哑然失笑,他先洗了把脸,然后才把衣服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开始解斗篷。
酷热的天洗冷水澡算得上是一种享受,只要挨过前面那一阵浸透心肺的冰冷,实际上跟下水游泳也没什么差别,甚至潭水已被透过绿荫的阳光照得已有些温暖了。
分明看过很多回,却因为关系改变而呈现出不同意义的身体,眼下正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狄亚的面前。
罗衡的身体与他本身有相似的特性,安静、从容、线条流畅且协调,似乎很难从他的身躯上找到扭曲丑陋的一面,却又隐含着几乎要爆发出来的力量。
狄亚试图忽略脸上的热意,故意跟他打趣:“我好像不该呆在这儿,要是有点想法显得我有点怪,可是没有想法就显得我更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罗衡仍然沉稳地回答他,“我们不可能单独约会€€€€”
“约会?”狄亚打断他,“什么意思?”
罗衡平静地说:“抽出只属于彼此的一天,这就是约会。这是我们现在做不到的事,所以我想尽量延长我们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你可以想,当你准备行动的时候,我会拒绝的。”
这让狄亚忍不住笑起来,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舔了下嘴唇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跟那个孕妇有关,或者说,跟我今天说到的,荒人会来的事有关是吗?”
罗衡回头看了他一眼,阳光落在这具流淌着粼粼水珠的身躯之上。
狄亚猛然转过身。
“你干什么?”
“避免发生行动。”
半晌后,罗衡笑了起来,他才刚睡醒,喉咙正渴水,笑起来有点哑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