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晨站立不动,哑着嗓音问他:“什么?”
赵哥儿没有再看他,垂下视线:“那天马家闹上门去,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很高兴,但是你却不记得我了,后来你可怜我和乖仔,把我们买了下来。”
方子晨抛弃过他一次,再次见到他,赵哥儿却发现,他那股高兴和激动,竟是大过那股怨恨,他分不清到底是喜欢还是执念了,赵哥儿想把这个于他而言温柔又非常遥远的人彻底的留下来。
但怜悯不能牢固的套住一个人,也栓不住一个人的心,唯独爱可以。
第一眼就心动的人,不可能只心动一次,喜欢的人,也会爱无数次,反反复复,不受时间的推移和消磨。
他喜欢方子晨,也不单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是他给了他别人都给不了的感觉。
后来有了乖仔,同刘家相处的也多了,刘婶偶尔看见他身上有伤,也会问他疼不疼。
一模一样的三个字,也只第二个人这般问他。
可他再也没有过那种感觉。
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他觉得就是不同。
第324章
他想要方子晨喜欢,他想要的是不掺杂任何或可怜,或赎罪,或内疚的感情,他想要的,是方子晨完整的,纯粹的,倾注全身心的不留余地的喜欢。
可后来乖仔被河慧慧辱骂,他在桌上问什么是野种这句话时,赵哥儿有过一瞬间的冲动,他想把一切和盘托出,可跟方子晨呆得越久,他越是清楚他的为人。
方子晨本性是好的,不招惹他的时候,他跟谁都能好好的相处,他出身高贵,可他从未轻视过任何人,他知理明理,人泼他冷水,他会烧开了再泼回去,但他始终把握着一个度。
当初马老三让人拦他,他回击了,明明马老三那样的人死不足惜,但在听到乖仔说马老三躺板板了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恐惧。
他知道他可以回击,但绝不能闹出人命,这是原则,也是底线。
他被教导得很好,从来都没有犯过错。
赵哥儿对乖仔抱有愧疚,他知道那种感受,那是最折磨人的东西,特别是对怀揣着负罪感的人。
如果方子晨对自己有感情,对乖仔有怜惜,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那他知道了真相,定是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最初想把方子晨留下来,是有那么点喜欢他的,但喜欢向来不是一个固定不变的数值,它可递增也可递减。
他跟方子晨呆的越久,对他的喜欢便与日俱增,每天都会多一点点,多一点点,再多一点点。
如果说喜欢一个人的极致便是可以为他去死,那赵哥儿毫无疑问的,也可以无条件的为了方子晨去死。
他那么的喜欢他,那么爱他,方子晨熬个油被溅到,只是烫红了皮,他都能心疼一宿睡不着,他怎么舍得方子晨同他陷在愧疚和自责中?
他知道那种感受,他被那种愧疚感折磨过,没有比他更清楚,那是一种呼吸都会伴着疼痛,让人苦不堪言的难受,他怎么舍得让方子晨经历这些?
“我知道瞒下这件事对不起儿子,我当时想着,只要我们离开村里,没人知道他的身世,就不会再有人骂他是野种了,他还小,以后都能忘记,你待他同亲生的儿子也没有任何差别,我就想着满下来了。”
赵哥儿哽咽着,又去拉方子晨有些冰冷的颤抖着的手:“而且我知道,如果当初一见面,我就告诉你的话,你不一定会留下来,你可能会再次抛弃我,对吗?”
赵哥儿的话,每一句每一字,都像一巴掌一样,扇得他哑口无言。方子晨撤回手,他似乎痛苦得腰都直不起来,弯下身蜷缩起来用手撑着脑袋。
他眼泪又再一次掉了下来,他一下下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被悔恨的情绪拉扯着。
原来,人难受到极致,心脏会有炸裂般的疼痛。
“夫君······”赵哥儿想拉他起来,方子晨却捂住了脸,将脸埋在手掌间,低沉撕裂的哭声从指缝间流淌而出。
面对赵哥儿的质问,他回答不出一句‘你小看谁’、‘不会’这样的带着肯定的话,因为他无法确定。
赵哥儿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十八岁的少年,他们冲动,天真、烂漫,以自我为中心,觉得自己可上天入地又无所不能,他们装得很拽,说着很牛逼的话,但其实说来,他们也只是没遭受过风雨侵袭的花朵,他们无忧无虑的待在温室里,受着呵护长大,真遇上了事,也许又会比谁都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