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晨倒了杯水,猛灌了一大口:“吃了。”
“那你赶紧歇息吧!明儿要早起呢。”黎艺盛交代:“我堂弟明天也要去考,你同他一起坐马车去。”
洗漱过后,方子晨躺床上,明明累得慌,可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床很大,床角四周还立着雕花的床柱,他一个人只占了块小小的地。
以前也是这般,一个人睡了十几年,未曾觉得有人任何不对,现在不过几个月,他就习惯了。
习惯了床里侧躺着赵哥儿,习惯了睡前儿砸趴在他胸口,为了听故事,软软的,讨好着说:“父亲,乖仔爱爱你。”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以前搂着赵哥儿和儿砸睡,这会人不在,总是各种不得劲,心里空落落的。
他想赵哥儿和儿砸了。
辗转反侧,床好不容易睡着了,夜里又做起了梦。
乱七八糟的,不连贯,一会梦见还坐在马车上,浑身难受。
一会又梦见他穿着睡衣在森林里毫无目的的穿梭,月朗星稀,枝繁叶茂,月光稀稀拉拉的落在地上,他看见赵哥儿衣衫褴褛,摇摇晃晃的走在前头,他试图喊他,可连着叫了好几声,赵哥儿却都没有应他,甚至不曾回头看一眼,他拔腿追上去,画面一阵翻转,他看见赵哥儿躺在地上,身上趴着个人。
那人面容模糊不清,但从身形看,应是一挺拔又略显消瘦的男子。
他埋在赵哥儿脖颈处,一下一下吻着他,赵哥儿披散着墨发,面容稚嫩,应该是他十五十六岁时的模样,两颊深深凹陷,又瘦又黑,方子晨竟觉得有点陌生。
赵哥儿紧张得闭着眼,在被握住手,十指交扣时,他羞涩又慌乱地颤抖着。
那个人解开了赵哥儿打满补丁的破衣裳,衣扣刚解开,赵哥儿猛然睁开眼,一把握住对方的手,那人顿了下,似乎是有些错愕,他两手撑在赵哥儿身侧,俯下身,不知道对着赵哥儿说了什么,赵哥儿竟放弃挣扎和抵抗,缓缓的松开了手。
方子晨目眦欲裂,一股戾气从四肢百骸袭向大脑,山林清寂,他怒吼咆哮的声音震荡在整片林间。
“赵哥儿······赵哥儿······”
得不到回应,怒嚎声渐渐演变成委屈和哀求。
“赵哥儿······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不能背叛我······你不能······求求你······”
嘶吼声突然顿住。
赵哥儿身上的男人突然抬起头来,朝方子晨这边看了过来,面容依旧模糊,可那双眼却开始变得清晰。
很熟悉,那是······
方子晨穆然变得呆愣愣的。
他不自觉后退,慌乱间滚下斜坡,再爬起来,场面又再度变换。
这是一间砖瓦房里,房门紧闭,光线略显昏暗,方子晨试图将门打开,可门结实牢靠,怎么撞也撞不开,身后传来一声像是幼崽陷入困境,临死挣扎之际,发出的低低痛唉声。
“父亲······爹爹······”
方子晨猛然回头,就见乖仔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他左眼不知道被谁打了,眼眶青肿着睁不开,右脸上的巴掌印已经变黑变紫。
他小嘴儿苍白干裂,衣裳变得破破烂烂,脚上只穿着一只鞋。
他一条腿儿仿佛被人打瘸了,正耷拉着拖在地上。
他往门口爬,看得出他应该是又疼又饿,没了力,爬两下,就趴着,脸贴在肮脏又冰冷的地面上,气喘嘘嘘,他朝门口伸出手用尽全身仅剩的一点力儿,断断续续,奄奄一息一遍又一遍的,小小声的祈求呼喊:“父亲······乖仔,乖仔痛痛滴。”
“······父亲,爹,爹爹你,你们在哪里,救救······救救乖仔······”
“乖仔好痛······乖仔······想回家······乖仔,要回家······”
心脏骤停,方子晨瞳孔一缩,那一声声,像剐在血肉上一样,他气息凌乱,红着眼就要冲过去,却被砰砰砰的敲门声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