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近来才融合的躯体,多少会有些不大适应,每天都困的厉害,喝完那汤药之后尤甚。
封霄阳并没有多想,只觉得是最为常见的饭后困,哈欠连天的跟程渺唠了几句家常,便歪在榻上睡了个人事不省。
程渺自进了这屋来,目光便一直定在封霄阳身上,直到封霄阳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缓下来、明显是睡着了,这才收拾了东西、将自己设下的结界加固一番,尽量不出声的出了门去。
他确然是带封霄阳回了逍遥门没错,却并不是从前那个逍遥门。
从前的那个逍遥门,早已被当年发泄怒火的修士们毁了个干净,如今的这个“逍遥门”,是程渺在封霄阳与躯体融合的那段时间,亲力亲为、一砖一瓦建起来的。
可毕竟已过了百余年,沧海桑田,逍遥门山下那座小城早已不再,就连曾经的逍遥门也成了断壁残垣,只有来往的闲杂人等会在此地歇一歇脚。
程渺记性不错,将整个逍遥门恢复了多半,却毕竟不是神,无法做到连那些封霄阳刻下的、犄角旮旯的零碎话都全部恢复,却足够骗过一个五感没了三个半的他师兄了。
他足尖轻点,飞在半空中又加固了一遍设在逍遥门周围的结界,看着那木屋竹林都慢慢消失在空气中,这才转身离开。
那汤药里的东西,足够封霄阳睡到明天中午,而这段时间,已足够程渺去再寻回下一碗汤药的材料来了。
他的灵戒成了灰,又没法回虚怀宗上去再取些来,只得靠自己去寻些灵草灵物,带回来连哄带骗的喂给封霄阳。
封霄阳如今虽与那具壳子融合的极为完美,魂魄却终究是个破碎不堪的,虽不知被什么东西密密箍在了一起,程渺却总担心着他这魂魄有一天会再次破碎。
况且,他如今虽有了个能修到化神期的壳子,内中却是一丝儿灵力也没有,甚至连金丹都未成、丹田也未辟,要用无数的灵丹妙药、天地灵气,慢慢填上去。
要恢复境界,最稳妥也最快的方法,自然是让程渺与封霄阳双修€€€€可这偏偏是程渺如今最不能选的。
他身上的爱恨仍是畸形的,没寻回他师兄来时还好,如今每日看着封霄阳那副浑不设防的样子,周身简直像是有着一团由愤恨组成的毒火在烧,每一刻都恨不得亲手拧断封霄阳的脖颈。
平日里他还能靠着自我压制与出来寻药的机会自我调解,若真滚到了一张床上,还不知他会做出多么离谱的事来。
那爱恨对换的草药有多毒,程渺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个清醒的认知。
他感受着满心刻骨的恨意,不由得微微一叹,身形化作一团流光,向着远处飞去。
却不知,有一道隐藏了许久的身形,在他离去后突然动了身,姿态诡异的扭曲着进了逍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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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
一道尖锐至极的惨叫声自封霄阳耳旁响起,即便是身处睡梦之中,他也实在是被吓得够呛,好悬没将一颗心从胸腔里蹦出来。
那道惨叫声逐渐变成了低低的泣音,封霄阳极力想睁开眼,看看这扰他清梦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没法从梦里挣扎出来。
越是没法挣扎出来,封霄阳越是着急、越是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生生将自己挣出了一身的冷汗,终是硬将自己从梦里拔了出来。
他的脑袋依旧是昏沉的,耳旁那道哭声却是清晰了不少,哑着嗓子出了声:“……什么人?”
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呢。
那道哭声猛然顿了顿,转化为一个压制不住的嗝,紧接着便有一双比常人温度更高些的爪子扒上了封霄阳垂在一旁的手,传来道带着哭音儿的声音:“老大……”
封霄阳吃力的想了会,最后从那毛茸茸的触感里分辨出了身旁这个究竟是什么东西:“你是……木溪?”
木溪在他手上蹭了蹭,呜呜咽咽的哭的更狠了,下意识便要拿尾巴缠住封霄阳那只比起从前来减了不少肉的手,却在看见自己那条血肉模糊的尾巴时止住了自己的举动。
她只是察觉了此处的异常,想来这封霄阳曾经生活过七年、后来又被强行毁去的地方看上一眼,却没料到竟看见了强横无比的结界,更没有想到结界之后竟是那个据传已经死去百年的人。
一时间大喜大悲尽聚于心,木溪哭的止不住,不断在心底唾弃着自己的没用€€€€怎么在凡间呆了这么多年,碰上紧要时候还是说不出句连贯的话来,甚至都不如从前那时候与梧九杳斗嘴时能言善辩了呢。
“莫哭了。”封霄阳本就晕着,被她这哭声一吵,更是晕的厉害了,试了好几次才撑起身来,却没法谴责,只好用着有些哑的嗓子安抚这只哭的直打嗝的小猫儿,“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不必再哭了,你老大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他说这话却是不大心虚€€€€虽然当初的确是本着骗她的心思说自己还会回来,也揣着必死的决心去了,可他现在毕竟是活着到了木溪的面前,也不能算是食言。
木溪低低的“嗯”了声,勉强压下眼泪,跃上软榻,将封霄阳如今的状态尽收眼底,低声道:“老大的四感、嗝、仍是没有恢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