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精明人,见温玉白迟迟不语,还以为这王芝薇娘子的病很棘手,当然要提前把丑话说在前头。
毕竟殷朝也是有医闹的。
“这……”
小丫鬟虽把房门关了,还是显出为难的神色。而王芝薇已经扎挣着醒了,黑发如流泉般顺着瘦削的脸颊滑下,让她那双上挑的狐狸眼显得阴森森渗人。
“我不让他来的——”她嗓子喑哑,几乎听不出原来的声音,“若是妈妈来了,只会让我——”
温玉白没让她继续折磨嗓子:“让你堕胎么?娘子腹中已有两个来月的胎儿,如今脉象不稳,应是孕中惊了风。不退烧不行,但药也不能用的太重,我先用桔梗、紫苏、荆芥、麻黄等给你开一副药,吃两天退热后,我再给你开新的方子。”
温玉白一面说,一面思忖,或许王芝薇并不是原大祖身边的王夫人。毕竟她有三年艳帜高悬,而王夫人两年前和他一起在镇北营受苦。
“至于王娘子你腹中的胎儿,如今胎相不稳,若是不想要,只需静静等上几日,说不定水到渠成的自然滑胎。”
温玉白猜测,这红杏阁中的红姑娘,恐怕没有怀孕产子的权力。说不定她也不想要这孩子,自然滑胎也能少受些苦楚。
两个小丫鬟年纪不大,在红杏阁耳濡目染,对男女之事也不陌生了。她俩闻言都吃惊不小,忙劝道:“娘子,既然大夫这样说了,您别太倔强——”
“不……”王芝薇出不来声音,竟用瘦骨如柴的手连连捶打床板,另一手抚着平平的小腹,狐狸眼直勾勾的盯着温玉白,一字字的往外挤:“我要保住我的孩子。”
温玉白沉默片刻,说:“好。”对方虽是风尘中女子,若她想要护着孩子生下来,他没道理不帮忙。
小丫鬟还愣着,用强壮臂膀搀扶着王芝薇的伙计说:“赶紧去研墨啊,我家大夫给你们开方子。保胎药不比风寒药简单,方子可长呢。”
温玉白写的很快,他总觉得床上的女人苍白脆弱,宛如失去水分的干花瓣,随手一碾便要香消玉殒,仅凭着一股怨念留在人间,如艳鬼似的。
“大夫。”王芝薇慢慢说:“你不好奇,我腹中胎儿……是谁人的孩子?”
第66章
回去的马车上一路无语。伙计一直偷觑着温玉白的脸色, 几次三番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温玉白觉得他像水缸里的金鱼一样,担心得让他感动, 纠结的很好笑。
“别说。”
伙计眨巴眨巴眼,似有五千字的草稿哽在腹里, 上不去下不来的。温玉白用警示的目光盯着他, 重复道:“对任何人都不可说。”
已经成亲有子,自以为对感情的事看得透彻的伙计顺着温玉白意点头, 心里却平添了许许多多的怜悯。
刚才那一幕多尴尬啊。那红杏阁的娘子竟毫不知羞耻,敞着胸怀直起身, 半露出羊脂玉般的一截身子,口口声声说致她珠胎暗结的人是端王殿下。
世间男子大多拈花惹草,但端王做的也太过分了。可怜的小店主还没成亲呢,他就闹得外室当面和小店主示威。小店主此刻还不哭, 也是脾气倔强, 更让人心疼不已。
温玉白挺直腰杆,靠在锦引上闭目养神。这一趟出诊耗费了不少功夫,他竟有些累了。
回到店里, 守店的伙计忙问他们去红杏阁的情况,另一个被温玉白警告不可说,只好轻描淡写的敷衍了一两句。
黄昏时分,宋洛臻忙完了公务,竟亲自来铺面上接温玉白。只是茶楼那边生意好, 因富阳县主又来了, 包了雅间给了女说书先生大笔的银子, 说要听她多讲两回, 奈何温玉白还不曾把新的回目写给她, 温玉白只好亲自过去现讲一遍。
见温玉白一时半会回不来,两个伙计请端王到后面坐一坐,又给他斟茶,方才一路上打抱不平的伙计见端王清雅绝伦的面庞在茶水袅袅的白烟之后,显出几分莫测不定,他左思右想,还是心一横窜进去。
店主说对任何人都不可说。伙计觉得,这任何人自然并不包括端王。
戏文里皇上做错了事儿,都有谏臣劝戒,何况王爷乎?
“殿下,是这样的……”哆哆嗦嗦的,伙计还是打开了话匣子。
温玉白自然不知道伙计正一腔孤勇帮他出头,这边和女说书先生交代故事走向,如此这般说了许久,女说书先生拊掌道:“你为何不自己试着登台讲一出?真是精彩极了!”
温玉白摇动双手,说:“术业有专攻,我更喜欢你这把醇厚的嗓子,一听你开口,再普通的故事都回味无穷。”
等说书先生端着茶盏上了台,温玉白捧着自个儿炒的香瓜子去找富阳县主。他俩自从解开心结后,相处的机会便多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