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益然来回踱了几步,半蹲在温玉白面前解释:“若不是风如故,我恐怕已经死了。”
从金陵到西南郡,一路何止千里之遥。温益然是温之航的血脉亲人,他原该和温之航一起问斩,血溅刑场,谁也不知为何,圣旨下来,竟开恩赐温益然发配西南边疆。他并非小哥儿,若是侥幸活下来后患无穷,在温之航一案中出了大力的官僚们都有些心惊难寐,怕斩草不除根,他朝温益然回来报仇,他们都要人头落地。
温益然分明记得,这些人里头,有些过去是很巴结父亲的,有些则受过父亲的荫庇。如今他们翻脸成仇,在流放的路上给温益然不少苦头吃。
他再怎么勤练三伏、冬练三九,到底是相府公子,锦衣玉食养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头。
中间好几次,温益然已经重病倒在茅草堆里,通身还戴着沉重的枷铐,他烧的人事不知,隐约听见那些兵卒们说,最好还是不要动手杀人,就顺其自然好了。
呵,他们想顺其自然?
他偏不能让他们如愿!
温益然烧的脸上身上一丝肉都没了,颧骨通红,眼珠子泛着鬼魅一样的光,但他还是挣扎着好了起来。
这群兵卒眼看着西南郡就在眼前,到了地方将人犯交接,他们就插不了手了。
夜里温益然装睡,将他们私下商议的话听的一清二楚,知道翻过蓝宝山他若还不死,他们便要动手。
到时候将他尸首往山里头一埋,和朝廷交代他生疫症死了,谁也没闲心来翻查他的尸首。
押送温益然的兵卒都是真上过战场的,他平时里悄悄观察这几人走路形状,腰上挎的佩剑,那皮质的剑鞘上纵横交错划了许多正字,这是靠人头得军功的军中人习惯,免得忘了自个儿到底斩杀了多少敌首。
温益然知道自己的功夫,未必能胜过真上过战场的兵卒合围,但他总要想出脱身法子,心里焦躁,突听见前面传来人声,惊起了一行飞鸟。
那是温益然第一次见到风如故,他被三个兄长挟持着进山,于无人烟处摔进泥坑里。
“你们毁我母亲的名誉,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足上受伤,仍不屈愤怒地昂起头,一字一字说:“从今日起,我再也不把你们当我兄长,你们害死我娘亲,让我爹死不瞑目,我会为他们报仇的!”
温益然见一个穿藏蓝团字花袍的男人面上骤起狰狞之色,冷笑说:“你不放过我们?哼,你说错了,是我们不会放过你!”
他说着,折了一根棍子,狠狠的朝风如故身上腿上抽打过去。
“动手啊,老三!”
风如故一开始还挣扎反抗,但他苍白单弱,绝非两个成年男人的对手,顷刻间被打得头破血流。
押送温益然的兵卒们只是袖手旁观,甚至原地坐下歇息。
“等他们打完,咱们再走,不必多生事端。”
温益然手戴着枷,但仍旧能小幅度的移动,他自身难保,本不想多看,但风如故被打得血流满面,依旧抬眼盯着兄长的样子,那双挂着血的凄凉眸光,不能不让温益然动容。
“大哥。”打得风如故俯身喘气,再无还手之力时,三兄弟中的老二将棍子塞到老大手中。
这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一直没动手。
“头上这一棍,你来!”老二憨笑。
眼看着男人抬手,一棍之下风如故头骨碎裂,就要命丧当场,温益然终于扣住了手里藏着的石头,朝那人脉门处射了过去。
温益然藏起这几块石头绝不容易,他悄悄将石头一角磨得异常尖锐,原是自己防身之用。但他到底是心软了,见不得一个活人在自己面前被生生打死。
他那三枚石子精准地打在三个男人的手腕上,用力颇猛,握着棍子的风家老大痛呼一声,攥着手腕蹲身颤抖,那团花蓝袍的风家老二惕然抬头,望向密林深处。
蓝宝山是切割兴安郡、西南郡的十万山脉之一,巍峨连绵,因山中毒蛇毒瘴和各种有毒菌菇颇多,雍城人鲜少上山,故而他们兄弟三人才将此处选为了风如故的埋骨地,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风家老二汗如雨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押送温益然的兵卒见他骤然发难,手法精准不啻于传说中的百步穿杨,也都大吃一惊。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不再隐藏身份。
那几个风家人于林叶中见到兵卒的皂色衣袍边角,吓得瑟瑟发抖,几个兵卒还没多说,风家老二拔腿便跑,老大和老三见他转瞬间人影都不见,也忙搀扶着起身,头也不敢回的踉跄逃走。
若放在平日里,几个兵卒见他们衣衫鲜亮,显然兜儿里有不少银两,一定会逮住他们盘剥一番。现下他们心里都藏着事,既没有追赶,自然也没管倒伏在地上不断喘气、血流如注的风如故。
有人阴阳怪气地说:“没想到,咱们押送了一位可横刀立马、箭不虚发的上将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