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汉子也是为了出风头才口无遮拦,他说完后,得意的看了周围一圈,见所有人都缄默不语,唯有屋檐下和树枝下挂着的红灯笼被冷风吹得来回晃悠,那幽幽的红光显出几分凄凉。
柳姨妈也猜着大概,她哆嗦着嘴唇几乎站立不稳,整个人都靠叶度撑着才不至于摔倒。
“别……别和安哥儿说……”
柳姨妈焦急道,只是她对面的汉子并没有答话,眼神越过她看向身后,有些无措。
宋时安就站在门槛背后,脸色惨白,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无神的看着他们。
柳姨妈慌了手脚,叶度忙说:“老板,你别多想,许大哥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事的,别听这起子闲人胡吣!”
其他汉子也七嘴八舌道:“好你个聂老八,你自个是属王八在水里漂的,别冤枉我大哥!”
“你掉江里头去,他也不会掉的!”
跟着两口子干活的几个汉子黑着脸,把那人团团围住,攥着拳头要打人。那聂老八吓得再不敢出声,连忙活一天找人的工钱都不敢要了,缩着肩膀往门口溜。
柳姨妈默默淌眼泪,安哥儿从小命那么苦,好不容易过几天好日子,怎么就……麻绳专捡细处断,厄运偏挑苦命人。
她想推门进去安慰安哥儿,谁知门纹丝不动,原来宋时安已经把门拴上了。
“安哥儿……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宋时安嗯一声,说:“我歇会。……不会的,有孩子在呢。”
柳姨妈这才蹒跚着脚往南屋走,暗暗想,是啊,安哥儿还怀着身孕呢,有孩子就有个寄托,不会犯傻的。
这一晚好生难熬,就像是一个喜剧故事突然配了个悲剧结尾,已经看见“剧终”二字,听见音乐响起,知晓一切都已注定,却还是难过的不能自拔,盼着能有奇迹。
他知道柳姨妈和表妹都没走,叶度和几个店里的汉子也留宿在家,多少只耳朵竖起来听他这屋的动静,生怕他经受不住刺激,他们好一拥而上救他。
眼泪也只能悄无声息的流,想止也止不住。
他一想起初次见到许仲越时,汉子杀猪的英姿,他俩成亲时,隔着盖头看见他急切奔过来的脚步;总挡在他身前保护他的身影;知道自己怀孕,那欢喜得瞬间变白、险些喘不过气的俊脸,他的心就跟刀绞一般的疼。
许仲越那么年轻强壮,他怎可能会死?
宋时安甚至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里,他睡了个很香甜的回笼觉,看着窗户纸上日头西斜,外面门微有动静,便起身下地,去给汉子开门。
门咯一声打开,汉子便对着他笑,眉毛上还落着一片雪花。
他一面帮汉子摘去雪花,一面埋怨:“去了多早晚,这会才回来,真不知道着家!”
汉子咧嘴笑,把他搂在怀里,他很满足的靠着男人坚实的胸膛,却嫌他抱的不够紧。
男人突惨淡的一笑,笑声很不对,宋时安整个人如坠冰窖,突想起一切,睁开眼睛,便察觉到肚腹里的孩子也很焦灼,小小的身子来回的翻腾,闹得他心口突突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