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虽上了年纪,被许仲越喊做严婆却和年纪无关,只因她是个说合婚姻的冰人。

冰人行当名声说出去不好听,实际收益极是丰厚,因此大多在家庭里婆媳世代相传。只要干冰人这一行当的,哪怕二十出头的年轻嫂子,也要在姓氏后头加一个婆字,增加辈分的同时,以示对婚姻大事的尊重。

严婆一听,顿时垮下脸来。

她不甘心地说:“许屠户啊,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那钱庄赵小姐曾亲自来你家买过肉的,是个身量苗条、瓜子脸格外漂亮的姑娘。这姑娘除了长得好,你可知道她爹打算给她多少嫁妆?”

她比划一下,“田地、钱庄分号,加上拔步床和上好的布匹,加起来足有千余两银钱!”

婚事若能说成,赵家要给严婆五十两银子的红包酬谢!

要知道,哪怕她拉纤做媒利润丰厚,寻常婚事至多一两银子,哪怕帮富户寻美貌姑娘双儿做妾,也不过给她一二十两银子酬谢,五十两银子,多大一笔财富啊,许仲越这傻屠夫怎能不答应?

许仲越等她说完,语气不变:“天晚路滑,严婆你走时候小心些。”

一句温情脉脉的关怀,被他说的寒意逼人。严婆一下午说的口都干了,几次假装听不懂许仲越的送客之言,此时更是死缠烂打:“许屠户啊,你爹娘不在了,所以没长辈给你指点迷津,你知道娶个贤妻,娘家有足够助力是多大的好事吗?难道你想一辈子杀猪肉……”

“杀猪之外,我还杀牛杀羊。”许仲越终于不耐烦,浓眉皱起,将门打得大开,让出路来。

“当屠夫没什么不好的,我愿意当一辈子。”他冷淡地说:“至于我看得上谁,看不上谁,也和这人的嫁妆无关。人好,不带嫁妆我也娶。”

他语气冷得像要杀人,严婆无计可施,缩了缩脖子,只得悻悻然走了。

许仲越转身回屋,宋时安在门口踌躇:“许大哥,我能进来吗?”

许仲越看他一眼,宋时安几次得他猪下水、猪头肉馈赠,如今也不知道是以形补形营养跟上了,还是咋的,竟福至心灵猜出他的意思。

门开着,进来。

他没忘记来的目的,先买了三斤猪肉,许仲越被严婆烦得,下午少做半天生意,家里果然还剩下大半扇肉,他给宋时安割了肥瘦相宜的三斤半,秤翘得高高的,还是只收了三斤的钱。

见许仲越不急着赶他走,宋时安一面把猪肉用油纸包好,一面把麻布裹着的吃食展示给许仲越看。

卤得极入味、切成片的猪头肉,加点辣子下酒好吃极了。

一笼刚出锅,还热乎着的烧麦。

还有小木头盒子装的,他亲手调制的一盒子酱汁,许仲越不擅厨艺,哪怕就把肉片子白灼了沾这个酱也好吃。

趁着许仲越吃烧麦,他不忘继续推销自己:“……成亲后,你想吃什么我都会做,假成亲我也不会管你,将来你若遇上真心喜欢的人,我也绝不会妨碍,到时候配合你做一切手续,合离也好,你休妻也罢,都听你的!”

许仲越双眉又皱在一起,“假成亲?”

宋时安连连点头,两眼发光,他刚才很有诚意的提出了共赢方案,如果许仲越愿意和他合作,猪肉系列的荤菜,他愿意把利润的七成让给许仲越。

“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后顾之忧,所以,许大哥,你愿意和我成亲吗?”

许仲越沉下脸,轮廓好看的唇说出冷死人的话,“不。”

宋时安拎着篮子,脚步沉重地走出来,继严婆之后,他是许仲越第二个拒绝的人。

唉。

第二天一大早,他绷着脸,心情沉重地推着小车去码头。

卖早点时,更是一个笑脸都没有。

挑夫汉子们不敢大声说话,端起面碗躲开他,凑在一起议论。

“安哥儿这是怎么了,脸色比上坟还难看?”

“咳,他亲爹后妈那么歹毒,如果能给他俩上坟,他该笑开花才是!”

“怪可怜的,成了亲有男人倚靠就好多了。”挑夫们是这么说,但没人能帮到宋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