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傅景今日没有喝酒买醉,而是拿了笔墨纸砚摆在石桌上,泼墨挥毫,听见简寻跃入院中的声响,头也没抬,说:“呦,今夜回来得早啊。”

简寻闷闷应了一声,手里捏着紫檀匣子,一撩额发,在傅景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了。

“你何必这么麻烦,城里城外地两边跑,直接回侯府住不就行了?”傅景说着,在宣纸上又落下一笔。

简寻这每日来回往返,傅景看都看累了,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就那么有精力。

江城驻军常年待在城外驻地不挪窝,也很少征兵,每月除了既定的俸禄账册要统计,兵营主簿这些文官都要闲得发霉,和守军一起被迫吃空饷。

每日点不点卯也没人追究,简寻还不如常驻城内。

简寻眉毛一皱,说:“叔父旧疾复发,需要静养,我不便回去打扰。”

傅景语气凉飕飕地说:“是不想打扰还是不愿意相见?你前些年不愿回江城,除了为了精进武艺,也有这个原因吧?”

“我与叔父并无

亲缘关系,我所做之事逆天而行,叔父还是早日与我划清界限才好。”简寻语气越发冷淡,并不想在此时再提这件事。

傅景是个人精,见简寻不想提,他便住了嘴。

他今日也心情不佳,否则不会不知轻重地在简寻的痛处上踩。

傅景写着写着,心情逐渐烦躁起来,把手里的笔一扔,狼毫在雪白的宣纸上炸出一团黑墨。

宣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写的是先贤的一句好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傅景和简寻是一个夫子教出来的,傅景和简寻不同,夫子曾说他是有天分的人,若是一心科举,如今指不定已经连中三元、进士及第。

但傅景对此不以为意,简寻私下里问过对方,为何不参加科举,傅景只反问:“再走一次家父的老路?”

简寻盯着宣纸上的字迹看了两眼,略显潦草,不是傅景的寻常水平。

书卷压着的层叠宣纸,让简寻无端想起了修云桌上的纸张,对方的字虽然和傅景的风格不同,但水平居然不相上下。

简寻也听过传言,说醉风楼的云公子很有才情,但修云在那种地方,如何养成了如今这样宽阔的眼界和脾性?

他心底浮起些许疑惑。

正想着,傅景忽地把宣纸抽走收了起来,简寻立刻回过神来。

傅景拍了拍衣摆,也在石凳上坐下。

两个心情焦躁的人相顾无言,发现彼此都有心事遮遮掩掩不愿明说。

傅景也不细问,只说:“说说吧,简公子,今日分明是去见心上人的,却愁眉苦脸地回来,不顺利?”

简寻沉默了,他摩挲着紫檀匣子,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他其实不想和傅景说修云的事情,傅景流连烟花柳巷,自身却厌极了那种地方,也厌极了那里的人。

“我做了让他厌烦的事。”简寻斟酌着说:“我如约给他带了簪子,但他以为我想和他一刀两断。”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傅景艰难理解,只得出简寻不会与人交往、情路坎坷的结论。

他一抬眼,问:“那你是真的想和他一刀两断?”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于我有意……”简寻总觉的,修云即便是专注地看着他时,目光深处也涌动着让他说不清的情绪。

起初他以为那是修云为权、钱对他的算计,但经历过今日的事,简寻明白他想错了,比起能从他身上得到的身外之物,修云更想要别的。

比如,他这个人。

傅景见状,直言道:“不管他是否对你有意,简寻,你要看清楚你自己的心。你真的想和他从此不再相见,形同陌路,最后和他人共度余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