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凉望着凌先眠。
“你不认为这是一种温柔的手段吗?”凌先眠回望着他,“你看起来不赞同我的观点。”
“没有不赞同……”江秋凉似乎用三秒寻找了一下合适的措辞,“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用‘温柔’来形容。”
地下室的灯光照在中央的椅子上,上面依稀还有斑驳的血迹,麻绳松在地上,连接处有细微的磨损,椅子腿上面有耷拉下来的铁链,末端生了锈,岁月来上面留下了一层沉重的痕迹。
江秋凉走到椅子前,闭上眼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多年前被绑在椅子上的自己。
睁眼,那个身影复又消失不见。
他的指尖落在椅子上的扶手上,记忆像是深海,汹涌着将他吞没。
鲨鱼从他的眼前游过,海底有血腥味,水草游弋,宛若海妖美丽的长发。
“走过曾经的记忆,对你来说是怎么样的?”
对于凌先眠的问题,江秋凉闭着眼答道:“你知道医院的太平间吗?”
“嗯。”
“这种感觉,很像是在深夜独自一个人走下长长的楼梯,推开门,进入。那里有很多的尸体,你知道哪一具是你的,你走向它,更准确的说,是它引导你,吸引你的靠近。你掀开裹尸布,看见了下面那个毫无血色的人。”
江秋凉睁开眼:“你懂吗?它长了一张和你完全一样的脸,熟悉又陌生。”
“然后呢?你的选择是什么?是落荒而逃,还是重新替它盖上?”
江秋凉摇头:“不。”
他的指尖缓缓上移,触碰到了椅背,仿佛在抚摸爱人的手臂。
凌先眠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江秋凉的否认,他盯着江秋凉的脸:“你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
江秋凉垂下了自己的手指,他坐在那张椅子上,背部靠在椅背上,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脚抵在椅子腿边。
他在模仿这个世界的痕迹,或者,曾经的自己体验过的经历。
江秋凉合上了薄薄的眼皮,细微的血管让他看起来充满了一碰即碎的脆弱感,浓密的黑色睫毛轻轻颤抖,像是一对略微紧绷的蝴蝶。
在短暂的一瞬间,他和安娜做出来的玩偶是这样的相像。
但是呼吸,体温,这种玩偶没有特质又让他看起来格格不入。
江秋凉的手里还握着那把瑞典刺刀,随着他的呼吸,锋利的刀尖反射出阵阵寒光。
“如果能够扔掉原来的尸体,取而代之,亲自躺进去。”江秋凉小幅度地张口,“是我的荣幸。”
凌先眠随意搭着的手指一僵。
“这里曾经的主人……”江秋凉闭着眼,自然无法注意到凌先眠的表情变化,“我首先要认识他,才能熟悉他,剖析他,再丢掉他。”
“他很紧张,也许他是一个完全的新手,并不习惯黑暗和有限的空间,对于未来的失控让他感觉到了恐惧,这很正常,没有任何的正常人会在这种情况下感觉到放松……”
江秋凉抠着椅子扶手上细小的破口,上面有很多碎屑,有什么人曾经用指甲在上面留下了划痕,很浅,如果不是亲自摸,单凭看,是很难发现的。
“但他也不是完全的紧张……”江秋凉继续道,“如果他一直很紧张,划痕不可能这么浅,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的情感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凌先眠事不关己:“江教授怎么看?”
江秋凉很轻地抬眼,扫了他一眼:“这还需要凌设计师帮我一个小忙。”
两人的视线交汇,江秋凉没有再次开口,他在等待凌先眠的回答。
凌先眠没有口头的回答,他用行动回答了江秋凉的问题。他走向江秋凉,居高临下俯视的姿态,墨色的眸子里沉淀着深渊一般的黑暗。然后,他慢慢的,又是坚定的,单膝跪在江秋凉的面前。
俯视,平视,到仰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