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了最初重逢之后的困惑、厌恶、恐慌,江秋凉终于在危险的时刻, 窥见了自己真心的冰山一角。
世界上是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的。
但是有些人, 生来就是同一类人。
他们日复一日囚禁在黑暗中, 用华丽的皮囊掩盖住腐朽的灵魂, 当冰冷的灯光从头顶照射下来的时候,他们会披上虚伪的假面, 在阿谀奉承的谈笑中如鱼得水。
至于人世间的情感,亲情、友情,或者是爱情,烂俗到在八点档肥皂剧里反复催人泪下的老套情节,早在父辈的身上得到了验证。或许存在过,但并不长久,真正长久的,不过是与利益挂钩的勾心斗角。
善良是软弱,服从是常态,权力是掉在天花板的肉。
强者会踩着弱者的脊背,脚踏鲜血永登极乐。
这,是他们眼中的现实世界。
江秋凉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他被自己名义上和血缘上的父亲禁锢着,成为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小丑,直到他遇见了凌先眠。
这是丛林中,嗅到同类气息的电光火石。
或许,除了天堂,他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和凌先眠一起,下到地狱。
江秋凉看着凌先眠把自己沾了血的手掌贴在脸颊上,自己呕出来的血沾上了凌先眠不染纤尘的脸,凌厉的轮廓染上了肃杀的血腥气,连带着五官都散发出平时没有的戾气。
“疯子。”
江秋凉很轻地笑了一声,笑意仅仅只是停留在唇角,眼中沉淀着更深的情感。
“你离开以后,很多人骂过我是疯子,我把他们都杀了,一个接一个,他们的血腥味让我想起你。”凌先眠把脸凑在江秋凉的掌心,像是依偎,或者说,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顺从,“他们的死亡不会让我感觉到半分难过,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个缺乏情感的疯子。”
凌先眠轻蹭江秋凉。
“他们说的其实是实话,我很清楚的。”
“唯独对你,我会一次又一次原谅你。你骂我,咬我,甚至打我,我都不在乎。我不怕你对我做什么,我最怕的,是你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凌先眠抬起眼,睫毛划过江秋凉的指尖,“我爱你,秋凉,即使我一遍又一遍催眠自己,我还是发现,我对你的爱超过了仇恨,我是爱你的。”
天花板上有水滴落下,滴在水面上,晕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或许换做别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因为凌先眠的这一番话不寒而栗,但江秋凉没有。
因为江秋凉发现,自己其实对凌先眠也怀揣着同样的感情。
即使知道他是打乱自己生活,拉自己进恐怖游戏的罪魁祸首,他也会一次又一次原谅凌先眠。
或许从一开始,早在江秋凉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在泥沼之中的,就不止凌先眠一个人了。
疯狂化为爱恋,绝望的深处滋生出希望的萌芽,至暗的角落里长出了两棵相互依偎的野草。
没有光明,所有的光明弃之如敝履。
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它们如何纠缠,如何灭亡,又如何重生。
“我也是疯子,”江秋凉说,他把掌心从凌先眠的脸上移开,交缠进凌先眠的指尖,“所以我不会离开你,在故事结束之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两只同样冰凉的手贴住在一起,像是两颗裸露在外的心脏,彼此交换心跳。
“记忆谋杀了过去的我,没关系,现在的我会让他重生的。”江秋凉贴紧凌先眠,凑近了凌先眠的唇,鼻尖触碰到了凌先眠的呼吸,“如果你想听答案,是的,我就是一个恃宠而骄的人。”
凌先眠的瞳孔中映出了江秋凉的笑。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