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走了。
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夜色中寂寥的月光和覆盖着爬山虎的三层建筑。
黑暗再次覆盖了一切, 剥夺了视觉。葡萄酒和血腥味越来越浓,迎面穿过江秋凉的灵魂。哭声萦绕在耳侧,逐渐扭曲成了模糊不清的笑声,越来越远。
又成了他一个人了。
江秋凉在黑暗中伸出手, 抓住的只是一望无际的虚无。
和无数个夜晚, 他午夜惊醒时, 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一样,从来不会有任何回应。
好在,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
他眼中的黯淡只是一瞬之间,很快又恢复如常。
葡萄酒的味道又把他拖回了很多年前的宴会, 宾客如云, 浮华和虚伪升腾而起, 灼烧着他的呼吸。他在黑暗中无力地垂下手臂, 不料这一次, 竟有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想跑, 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你拐出来。”
抓住自己手腕的力道似乎照顾着自己的感受,不是牢牢的钳制, 而是温柔地把他引向前路。江秋凉忍不住跟着他的指引, 冲向了绚烂的光亮。
从黑暗到光亮, 没有任何的过渡。江秋凉被突如其来的灯光照得眯起眼,下意识抬手覆盖住眼睛, 缓了足有五秒才再度睁开眼。
光线的昏黄, 灯牌的深红, 打光的冷白, 暧昧的幽暗,黄昏和清晨交融, 旭日和夜幕融合。整齐的酒瓶摆在架子上,诉说着经久不衰的古老诗歌,威士忌与碎冰碰撞,各式各样的酒杯调制成了动人心魄的当下。
江秋凉从来没有来过酒吧。
他有些无措。
这里是被世俗浸润到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的角落,冷白的灯光轻易割裂开两个世界。灯下,留着大波浪的麦色皮肤女孩正弹着吉他,耳朵上大到让人不敢相信的银质耳环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耀眼到根本移不开目光。昏暗中,看不出面目的人们啜饮着手中的酒杯,安静地听着她此刻哼出的旋律。
“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
怀念你,怀念从前……”
唱到动情处,她的眼中隐隐有泪花闪动。
江秋凉靠在吧台上,注视着一幕,像是在看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他不属于这个画面,也不想惊扰画中的人。
“哟,新奇啊,你居然带人了!”
还是一声惊呼把他拉回了现实,画里有人向着这个方向投来了嗔怪的目光。
说话的是吧台后面的男人,他也立刻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对着那个方向双手合十,做出一个极其抱歉的手势。
那边的人收回了视线,男人的话音也轻了很多,他放下手里的酒杯,对着江秋凉伸出手。
“你好,我是比尔,”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眼中的八卦快要溢出来了,“你是凌的朋友吧。怎么称呼?”
“江秋凉。”江秋凉握住比尔伸出的手,“你好。”
显而易见,比尔不是中国人。他皮肤很白,鼻梁高挺,五官有明显的西方轮廓。他的眼珠是碧蓝色的,眼中盛着海洋。
江秋凉能够看清他的五官,但是转过头,坐在他身边的凌先眠却怎么也看不清面目,从江秋凉的眼中,只能看到他垂下的碎发和漆黑的眼眸。
“这是比尔,酒吧老板。”凌先眠对着江秋凉做了个手势,“这是江秋凉,我和你提过的……那位朋友。”
江秋凉对于“朋友”这一词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可是麦克风里姑娘的歌声和吧台上各种酒精翻涌而上的气味让他头晕脑胀,思考能力被活生生从身体里抽离,他只能机械地点头。
比尔把两杯加冰块的威士忌放在他们面前,又在江秋凉伸手时飞快拿回了他面前的那一杯。
“抱歉,江,我忘了要送你一个礼物。”
“礼物?”江秋凉不解,“什么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