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幅留下了, 画里的四个人静静注视着他, 笑容很幸福。
不知道是不是烛光的效果,江秋凉看到诺埃尔靠在克洛德夫人身边, 对他轻轻眨了一下眼。
休走到江秋凉身边, 从画架边拿起克洛德将军留下的最后一封信, 展开。
地下室的灯光在晃动,葡萄酒恰到好处醉人。
“亲爱的卡特琳,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称呼你克洛德夫人。每次别人叫你克洛德夫人, 你都会恍惚, 其实我都看到了。在你走后, 你的神情在我的脑海中反复回放,让我后悔莫及。你是我的夫人, 更是你自己,是我对不起你。
诺埃尔和阿兰很好,诺埃尔长得像我,阿兰长得像你,他们现在都长成了很漂亮的孩子。诺埃尔喜欢艺术,他会画很棒的作品,阿兰喜欢文学,常常会捧着一本书,我很庆幸两个孩子都找到自己热爱的东西。黑暗的时代没有毁掉他们的光亮,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你知道吗?阿兰喜欢给诺埃尔带花,每次诺埃尔出门写生回来,他都会偷偷在卧室里藏一束花。他们不像我,总是忘记在节日给你带鲜花。
卡特琳,又到了爬山虎开花的季节,看到那些黄绿色的小花,我总会想起你,想起有一次结婚纪念日我忘记带花,你站在院子里,我至今记得你当时的每一个神情变化和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那天你披着头发,穿一条嫩黄的连衣裙,比爬山虎的花更动人,笑着对我说:‘克洛德,是你给了我满满的一墙爬山虎啊!’
啊,我晃神了,容许我花费这无聊至极夜晚的五分钟来想你。现在战争很严重,不过我相信诺埃尔和阿兰一定能够等到那一天,战事成为书中一笔带过的过往,而不是每天身边的经历。有朝一日他们会躺在卢森堡公园的草坪上,晒着自由的阳光,仰头就能看见蔚蓝的天空。
夏天到了,我很想你,每一天都是。
爱你的,克洛德。”
江秋凉把画夹在右臂,轻易从休的手中抽走了信纸。
他把信纸对折,弯腰放到了诺埃尔的手中。
休跟在江秋凉的身后,走出了地下室。
窗外是黑夜,将军府中却灯火通明,光线亮到刺眼,满目皆是荒唐。
江秋凉走过诺埃尔的小画室,走过餐厅,走过客厅,踏步上台阶。
蜿蜒而上的楼梯边挂着严肃的面孔,他走到靠近二楼扶手边,早以准备好的位置上挂上了那幅画。
一切,完整了。
灯光在他挂上画的一刻熄灭,只有寥寥月光从外面泼洒进来,犹如老旧舞台年久失修的聚光灯。
有一个坚硬的物件抵住了他的腰,温热的气息说出残酷的话,萦绕在耳侧。
“别动,你知道我手里是什么。”
江秋凉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余光中,月光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拉得极长,一直到转角处。两道人影交叠在一起,比起此刻的威胁,更像是依偎。
他仰头望着月光中的画像,轻声道:“原来这就是你说的见面方式。”
休偏过头,抵在他腰侧的力道加深,他鼻尖凑在江秋凉受伤的右臂边,轻嗅猩甜的味道。
“你身上的味道真让我着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特别是流血的时候,这让我们亲密无间。”
江秋凉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是吗?”
“原谅我的鲁莽,这已经我所能想到的最温和的方式了。是狄奥尼索斯出卖了我,但是我不会再露出破绽了。”
江秋凉笑了一声,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不,你错了。出卖你的从不是狄奥尼索斯,而是你自己。”
抵在腰上的坚硬收回了部分力道。
“你确实帮了很大的忙。你隐瞒了狄奥尼索斯的身世,他不是女神或者女人孕育而成的,而是宙斯孕育而成的,他死而复生,并且接受了两次孕育。你的欲盖弥彰让我想到了希腊人对死亡的信心,进而联想到了诺埃尔身上。但是这无足轻重,可以解释为降低游戏难度的必要环节。”
“哦?”休眯着眼,像是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猫,“那是什么?”
“是杜维恩勋爵。我猜测在战争特殊时期,不会有任何报纸或者书籍细致记载杜维恩勋爵的某一句话。于是趁着你早出晚归时我有好好看过报纸,不出所料,这个世界法兰西的报纸上对于杜维恩勋爵只字未提,毕竟他是个美国商人,这点无可厚非。”江秋凉稍加沉吟,“你是在哪篇后世的报道或者传记中读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