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缘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宿清身边,那是一段漫长的时间,那是一段无法用世俗语言与标准去丈量的时间。

他蹲在宿清旁边,握着宿清的手,握了很久。握到手心冒汗,粘湿的汗液缠绕着心口。

他想,一定是外面雨声太大,他才听不见宿清的心跳声。

风卷着雨和树叶,灌进仓库里。地上的玻璃碎片翻滚,透明的躯体沾上灰沉。

这样的场景,在顾缘小时候也曾经过一次。他母亲离开的那一天,母亲的恩客没有一人来看望,他守着母亲的尸体,直到发臭。

如同十几年前守着母亲般,他守着宿清的身体。

在吞没一切的雷声过后。

他绝佳的听觉,让他在涛涛的余声中辨别出了宿清的心跳声。

风声和雨声都变小了,雷鸣的余震消失,这个世界又重新归属于万千生命。

而后,顾缘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顾缘去看宿清的脸。

宿清的眼皮在动。宿清要醒了。

顾缘闭了闭眼,他把额头抵在宿清的那双手上,感受着微凉的指尖磨蹭过自己皮肤,带来的鲜活感觉。

热的。

活的。

奇迹的感觉。

顾缘维持着这个动作,沉默了几分钟。他本能感到安心,他本能不想变化。理智在几分钟后取得了上风,他把宿清的手放下,拿起只剩骨架的雨伞,走向外面。

这件事情,让他意识到,有些事情,他必须得去做。

他要去梦协把那批危险的高污染武器处理掉。

梦协表面上只是一个松散的学术论坛,养了一群人畜无害的科学家和学者,但其内部有各类的研究所,长期进行着人体实验。

梦协和“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宿清要一直往下走,就一定绕不开梦协。这批武器是梦协最大的倚仗和危险。

望着宿清离开的背影,顾缘转身,绑了一个人贩子,强迫人贩子把他卖到梦协,梦协把所有的材料和精力都放在了这一批武器之上。

在车上,他看了很久的手机。手机是大灾变之后才有的,固定联系人只有宿清一个。

天上又开始下雨,他没有书包,身边只有一把只剩下骨架的伞,并不能保证一个人安然无恙。

他坐在梦协的展台上,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的,听钢琴曲。

七号展台前门口罗雀。

白色的地板反射着冷冷清清的光。

他们被关在一个小的透明圆柱体里,旁边的中年大哥环抱着自己的小肚腩,抱怨道:“€€€€要是我有钱有脸就好了,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卖身的地步。小伙子,我看你颜值挺高的啊,不考虑去黑市下面接接客,你这样的,应该挺受欢迎的吧?”

见顾缘不回答,中年大哥更无聊了,继续大声哀嚎道:“要是我有钱就好了!再不济,觉醒后也成啊!最起码能拿到管理局的居住证!”

中年大哥回顾往昔,也不忘关注当下:“小伙子啊,你看,那是谁,你朋友吗?”

顾缘闭着的眼皮掀开。

四周的地板依旧很亮。

只是一缕阳光,从头顶落下来,照亮了顾缘玻璃圆柱前的三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