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祝已泣不成声。

“抚朕起身,躺久了喘不过气,坐会儿。”

靠着小祝坐着,秦湛瑛从枕头底下摸出一面古镜,这是母亲留给他最后的遗物,他摩挲着镜面,镜中人鬓发斑白,已被疾病耗空最后的生命。

他心里问:“你说二弟能接好我的班吗?史书会对我、对娘的功绩留一份公正评价吗?”

镜面没有变化。

秦湛瑛也觉得禹朝的未来说不好。

秦湛瑛又咳了几声,叹了口气,行吧,生死皆有命,老天要他今天走,他认了。

唯一遗憾的,也就是朝臣不会允许他死后也享受一把黑人抬棺,用《好汉歌》做丧乐的葬礼了。

真可惜,光想想都觉得会很好玩,某种意义上和生母有如出一辙恶趣味的皇帝陛下闭眼,往床上一倒。

他希望接下来能看到母亲,和她打个招呼,说丧礼是按她的意办的,海军也练得不错,他还想趴在母亲的膝头,和她说好久好久的话。

要是秦湛瑛知道他走后,继位的二弟只活了八年,他绝对不会走那么放心。

要是秦湛瑛知道三弟登基后被百官怂恿着禁海,又在史书里阴阳怪气说他实为暴君,不配为世宗,只能是武宗,亲征高丽时被隔壁高丽俘获,秦湛瑛绝对不会征南越。

他会杀了脑子有病的三弟,好好吃药认真养生,带着二弟向天再借五百年。

幸好后来二弟的长子顶着“杀叔叔”的名声一箭射死败家皇帝,把高丽暴揍一顿,又把倒霉大伯的名声改了改,可到底文官势大,世宗是改不回去了,秦湛瑛在史书上还是只能做禹武宗。

他二弟兢兢业业,庙号宪宗,可以接受。

三弟那么昏庸无能,谥号却是怀,平谥,秦湛瑛想不通。

大侄子那么乖,干活也勤恳,却因为杀了叔叔,谥号悫,也是平谥。

焯!

历史证明秦湛瑛杀文官还是杀得少了。

漫长的黑暗后,秦湛瑛看到了月下的海,还有幼时最喜欢的凉亭,琉璃灯挂在亭边,小玉人一般的孩童站在桌旁,吹着海风独自下棋。

他走过去,拈起一枚白棋落下。

孩童惊呼一声,抬起雪白的脸,清澈的眼中倒映全无病痛之貌、穿银甲、戴朱红披风的秦湛瑛。

这是年幼的秦湛瑛,那时,他还叫吕瑛。

相似的眼睛注视彼此,孩童开始收拾棋盘:“这位小将军好棋艺,吕瑛佩服。”

秦湛瑛坐在石墩上,仔细打量这孩子的眉眼,吕瑛不解,问:“可是我有何不妥?小将军怎么这样看我?”

他的声音实在是很柔软,听起来像是云朵给鼓膜挠痒痒,酥酥的,看起来也是很温和礼貌、教养极佳的小公子。

秦湛瑛可太明白自己小时候是什么德行了,他不介意那隐晦的打量目光,微微屈膝,俯身笑道:“你会长大,很高,武艺高强,能爬很高的山,畅游大海。”

小吕瑛的动作停住,他抱着棋盒,脸上的礼节性笑容缓缓褪去,只剩冷淡:“娘也这么对我说过,我知道,你们都是哄我的。”

秦湛瑛微笑,伸手将吕瑛抱入怀里,孩子轻呼一声,开始挣扎。

秦湛瑛坚定地告诉他:“我保证,你这一生会见证很多美好的事物,遇到很多很好的人,经历精彩的故事,未来的路也许很长,很累,但值得你去走,只要你不忘记初心。”

吕瑛停止挣扎,皱眉问:“什么初心?”

“那就要你自己去找了,多看看娘怎么做的。”

就算在梦里,吕瑛也喜欢别人说他娘好话,他轻咳一声:“嗯,娘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