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白色身影如浪潮般退去,就连魔族也因无法承受如此过量的魔气而退避三舍。天地间只剩下燕凌霄残破的躯体,他静静躺在剑鸣涧之下,无尽的魔气争先恐后从他心口处涌出,整个剑鸣涧很快被笼罩在一片死寂中,再也找不出半点生机。
燕凌霄关于前世的记忆便止步于此,心脉已断,他的神魂很快离体,散失在这人间炼狱般的剑鸣涧。
他再次睁眼时已是三百年后,而此刻,感受着逐渐变得冰冷的躯体,他想:一切都结束了。
不,还没有结束。
燕凌霄的意识在自己死去的躯体周围徘徊,他看到一个身影冲破了咆哮的黑色魔气,奋不顾身地跪倒在他身边。
是若寒。
魔气带出的罡风朝他呼啸而来,凛若寒刃,在他的脸上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短短数秒,他的衣袍已被血水浸透,粘稠的血液顺着衣摆滴落在地。
但他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神情麻木地盯着燕凌霄胸口处的窟窿,感觉自己的心口似乎也破了一个洞,喜怒哀乐离他而去,他的世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他的唇瓣微微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忽然捂住唇猛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指缝间就会溢出一股热血,
血迹溅落在燕凌霄的脸上,触目惊心。
若寒无措地伸出手,想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渍,却不知为何越擦越多,斑驳血迹印在燕凌霄苍白的脸上,鲜明得刺眼。
魔气顺着伤口悄然钻入他的血肉之中,他的眸子一点点变得腥红,满是血迹的掌心颤抖着放在燕凌霄空洞的心口处。
烈风割裂了他破碎的低喃。
“尊上……我一定会……”
遮天蔽日的魔气笼罩了剑鸣涧三月有余,在此期间无人敢靠近一步,方圆数里寸草不生。直到后来仙门百家联合起来打扫战场,清理魔障,剑鸣涧才终于重见天日。
只是,魔气散去之后,魔尊的遗体却不见了踪影。
谁也不知道,若寒在剑鸣涧之下打造了一座地宫,他将燕凌霄的身体藏在其中。燕凌霄原本只是一介普通人,能够修炼魔功是靠着与魔魇订下的共生契约,他和魔魇同归于尽后,契约破碎,魔气散失,他便又恢复了人族的躯体。
若寒为他重塑了心脏,又用自己的心头血温养他的经脉,每七日取一次血,花费数十年时间,终于将他的身体恢复如初。
其间耗费了不知多少天材地宝,燕凌霄重塑后的身体,每一条经脉几乎都被无数灵物改造滋养过,与他从前的力量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若寒的身体却日渐虚弱,心头血乃人之精气所聚,他这样不计后果地取血,与自杀无异。
燕凌霄看着他如一株断了根茎的宿草,一天天地枯萎衰败下去,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荒冢之下无声消亡。
燕凌霄的意识被困在躯体五步之内,他无法离开地宫,不知道若寒在地宫之外都做了些什么。但他每一次回到地宫,带回来的东西都一次比一次珍贵,而这些东西最后都用到了燕凌霄身上。
可燕凌霄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他胸腔里那颗由若寒的心头血数十年如一日温养出来的心脏,仿佛死物一般,从未跳动过哪怕一次。
无数次地刺破心口取血,若寒的身上已经留下了无法愈合的疤痕,那疤痕仿佛是个诅咒的烙印,牢牢刻在心口之上,嘲笑着他的徒劳无功。
燕凌霄的身躯虽修复,但神魂已然散去,如果不能唤回神魂,那他永远也不可能醒来。哪怕若寒做再多的努力,能得到的也不过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罢了。
可要唤回已死之人的神魂是何其艰难的事情?就算找到了办法,以若寒现在的身体状态,恐怕也承受不起所要付出的代价。
后来,若寒消失了。
地宫之中不见天日,燕凌霄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三五月,也许是五六年,但都没有什么所谓。对于他死去的躯体来说,时间早已失去了意义。
若寒再次出现的时候,几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将自己的容貌完全掩在了宽大的帽檐阴影下,神色空洞,肢体僵硬,比燕凌霄更像个死人。
但他的脸上出现了大片的魔纹,这意味着他的实力已经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巅峰,甚至可以和曾经的燕凌霄一较高下。
他半跪在燕凌霄的身体前,沉滞地划破自己的掌心,用流出的青黑血液在地上缓慢地画下第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