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的哭声此时才开始明显,何知站在母亲面前低垂着眉,看上去就是个被父母批驳做事不对的小孩。
他看着母亲陷入比梦中还绝望的癫狂,看着母亲颤抖着抬起手一巴掌一巴掌落在自己脸上,看着母亲的眼泪掉下来又被自己扇掉,嘴里不停念叨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我的错!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啊!”
“怪我!怪我没有管好你啊!!……怪我没有……”
“别打了,”何知叫她,她不听,何知就再叫,“别打了!”
母亲好似陷入魔怔,直到何知忍无可忍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才堪堪停下,眼泛泪花呆呆地顺着何知攥住她的手往上看,视线慢慢落在儿子的眼睛上,又是一怔。
何知近乎是咬着牙在说:“这到底能是谁的错呢?小妹躺在里面要钱,至少她动完手术就好了就没事了,这钱花出去值,放在我这边就是个无底洞,没用的。”
“可是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我都这样说了你还听不懂吗!?因为何思还能活很长很长时间,可是我不能!”
何知轻轻一动,左眼的眼泪就顺着脸颊留到嘴角和下巴,他仰起头深呼吸间,缓缓地、脱力地告诉她,“所以没必要了。”
“......”
“什么叫没必要?”何母的手垂落在身侧,低垂着头,叫任何人都无法看清她苍老的脸,“当父母的连自己孩子生病了都不知道,我知道自己这一生活得失败......也、也没想过会这样失败......你别的事情闭口不言就罢了,不回家也罢了,不打电话也罢了,这种事情怎么、怎么能不说呢?”
“一个当妈的,”她的眼泪近乎是在瞬间爬满全脸,“一个当妈的,什么忙都帮不上。从小到大,你做过的决定我们从来没有干涉过你,你以后想去哪,想做什么工作,我们都尊重你的意见。但是唯独这件......唯独这件!!”
何知偏开头,他抑制着自己的语调,说:“唯独这件,是我做过最荒唐的决定。”
活在这世上,谁能不贪生。
何知只是个普通人,也想活下去,他多想多想,在见到宋西川后这个念头变得无比地大,每时每刻每日每夜都在膨胀、在叫嚣€€€€
没人比他更想活下去,多活一天也是一天,多看一天也是一天......可是、可是,当这个“想”大到他的精神与肉体都无法装下,就在一瞬间完全调转了方向。
想啊,怎么能不想呢?
可是梦里那些已经足够满足他了,做人真不能贪心。
不能既想着依靠各种药物和仪器多活,又想要自然且自由的快乐。
总要舍弃一些,才能得到一些。
何知从不认为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但我不会后悔的。妈。”
*
宋西川在安全门前站定,听到部分乱七八糟的争吵,听到断断续续的哭泣,最后是拳头隔着衣物捶打身体的声音,听起来很重很重,很让人感到恍惚的窒息。
那些从何知母亲里吐出的话语,让他再一次想起梦中医院里争执的场景。
甚至今天的情况要比那时更糟糕。
倘若再继续这样下去,场面能收得了吗?
不知道。
一墙之隔,楼道里对话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宋西川没听进去多少,无力感同样席卷了他,现在耳边只剩下女人哭泣着的咕哝声。
应该吵得差不多了吧......找个借口把何知支回去。
宋西川这样想,下一秒便推开门,长长的吱呀一声,打破这一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