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褚尧“啊”了声,从漫无€€边际的驰思中找回主线:“主君之意,是栽赃。”

正是栽赃。后€€山挖的死人坑里没€€有迟笑€€愚,“佛子留他一命,又泼他一身脏水,究竟想干什么。那本手记虽然揭示了佛子最终的目标,可咱们仍不知道,他扣留迟笑€€愚和这件事之间有何关联。此问不得开解,于咱们终究是个隐患。”

咱们,又是咱们!

褚尧被区区一个称谓搅得心猿意马,最后€€答什么都是云里雾里,那万般不合时宜的旖念,直到€€最下€€面一层沙土压实了,才彻底消停下€€来€€。

褚尧望着黑漆漆的土地出神。

有句话€€君如珩说得没€€错,此问不得开解,他终究难安。

说到€€底这事因他而起,迟笑€€愚必须要找到€€,妖僧隐于水下€€的后€€半篇阴谋也必须重见天日€€。褚尧半生都误在了这件事情上,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含混过€€去,他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山坡下€€人头攒动,青衣道童手捧太子殿下€€点名要的修仙掌故鱼贯而上。骆敏不晓得褚尧钻研这些做什么,但后€€者特意强调“越多越好”,他越性把三州现€€有的记载一并搜罗了来€€。

浩如烟海。

褚尧神色不改,看道童转眼把卷帙铺满大半个山坡,薄暮虚拢着那些泛黄纸页上的蝇头小字,明暗交替间仿佛一个个疑团凝成了实质,正等待他的亲手解开。

然而山下€€一阵嘈杂打破了原该庄重的气氛。

褚尧有些不快,举目就见一矫健身影冒风疾扑,那挺括高背上伏着一丁点大的人影,孩童“咯咯”笑€€声与骇破人胆的惊呼此起彼伏。

“小世€€子,你慢点跑!”

褚尧闻言,心神倏尔剧动。

“殊儿,谁叫你乱跑€€€€”

话€€音略哽,褚尧眼角还残着愠色,眉间又弥散开了茫然,两种神情同时出现€€在他脸上,好似一尊风吹石化的雕像。

虞殊小手底下€€抚拍着虎鬃,骄傲地挺了挺胸脯:“尧哥哥,殊儿骑了大脑斧。”

那只吊额白€€睛猛虎显然不耐烦至极,耳朵不停地拨棱着,俄顷却又落入虞殊的“魔掌”。偏它还不敢狠挣,唯恐伤着背上的小豆丁,前额两撇横纹使劲向下€€捺低,一副“虎落平阳被人骑”的惨样€€。

褚尧很快明白€€虞殊老虎背上拔毛的底气所在。

一声清啸过€€后€€,山野大亮,树冠一阵激颤簌簌回弹,光屑洒落如星,遮覆在黢黑土地上的薄霜与残叶被次第点燃,灼尽人眼底的€€€€暗色,压抑心头的死寂也仿佛付之一炬。

“殿下€€戏台高筑,却是打算一人唱完这出好戏么?”君如珩敛翅收光,“那未免太冷清了。”

夕阳逐渐隐没€€,卷帙垒砌的地方换到€€八角凉亭,檐下€€各自掌起了灯。

骆敏择的是个好地方,视野好,环境更好。苍穹阔朗,岚风舒爽,最重要的是僻静,既堪做个牛眠吉地,也适合重逢的故友叙旧寒暄。

前提是重逢的故友间最好不要有一人另怀心思。

其实他们这次分别的时间并不长,但褚尧从上打量君如珩,觉得他比旬日€€前更瘦了。眉峰更高,眼窝更深,睃目回看时杀出股凌厉之风,只独那双倒盛星光的眼,还如旧时晶亮,意气分毫不改。

什么光风霁月,天大地大,褚尧一概全抛了,怔怔盯着眼前人,茶杯攥到€€指节发白€€。

最后€€还是君如珩先€€开口:“殿下€€这么看着我,是想问本君为何去而复返吗?”

褚尧借饮茶掩饰了失礼造成的尴尬,他说:“主君既为公事而走,自然也为公事而回。”

茶水已经换成君如珩喜欢的花果茶,糕点也是现€€熬的蜜糖,对€€他而言甜到€€牙倒的滋味,现€€下€€只因公事二字,便再难压住舌根泛起的苦涩。

君如珩探向点心的手一顿,又收了回去。

“殿下€€知我。”他语气倏地冷凝,“本君此来€€,是为告知殿下€€一件事。我收了那些千乘族灵回三华巅,经一番拷问,得知了一个真相,同那本摸骨手记有关。”

“......愿闻其详。”

“殿下€€可知,迟笑€€愚何以对€€追查千乘族的下€€落如此执拗?万事的起因,皆在于一枚蛇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