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尧胸口兀然空了一下,身遭一切渐渐模糊。他€€目既不明€€,耳复不聪,心更是残腐得恍如烂泥,哪怕只是提及那个人的名字,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他€€只好带着一丝疲惫的神情,僵硬地偏过头:“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倘若毕方€€族没有因为那场山火而痛失本心,孤也许还有其他€€选择,可是现在……孤保证,会竭我所能不伤及他€€性命,但噬灵祭,必须进行。”
浑浑噩噩间,褚尧已经走出了很€€远。临近沙漠的边缘地带,沿浅滩步行一段,就到了阴山与悬谯关的交界地带。
这地界十五年前曾遭遇过一场涝灾,现在还随处可见被洪水冲垮的屋舍残骸。山石滚落得乱七八糟,大大小小的坑洞里淤泥沉积,偶尔可见一尖白点冒出来,大概率是动物或人的尸骨。
又€€拐过一处隘口,褚尧的白袍已沾满污泥。
他€€停下来拭汗,忽觉一阵长风蹭过面颊,他€€猛然抬首,九阴枢突显眼前。
所谓的九阴枢,并不是什么机关法€€门,而是两座悬崖相接的平行山峰,上下同宽,当€€中€€仅隔了数丈远,仿佛被天降的利斧拦中€€劈开。四€€周冷风浮动,怪树虬立,兀然一声枭啼惊得人后€€颈发麻,愈发增添了诡异的气氛。
万万人向往的龙脉此刻就卧在褚尧脚下。
身上那点汗意很€€快被风吹干,他€€取出王屠历经数月绘制的阴山地图,寻迹找到了缺口的位置。
数百年前,灵界先主穷尽毕生修为幻化出这九阴枢,将三千恶灵镇压其下。然他€€战至最后€€已是强弩之末,终因灵力不济的缘故,在此处留下了缺口。
罡风吹开褚尧的袍袖,那里面空空如也。风声经过隘口的挤压,既空灵又€€长远,初听像是阿珩脖颈挂着的铃铛在响,到后€€来却慢慢变成无常的足音。
他€€扬手扔了那副琉璃镜,磕在€€岩上摔得粉碎。
“母亲死后€€,孤无一日不心怀忧惧,唯恐父皇不知何时,因何缘由就要对€€孤下手。孤从未伤到过眼睛,却因父皇缺少一个打压燕藩的理由,就得在人前一直装瞎下去。
你知道舅舅的残疾,孤的寒症都是因何而起?龙脉,全都怪那该死的龙脉!
孤命贱如蚁,死死生生都逃不出这炼狱,凭什么他€€就可以活得那般磊落!”
话到最后€€他€€已近乎嘶吼,压抑了三千多个日夜的暴戾情绪一涌而出,野兽般横冲直撞在空荡荡的囚室。
陈英望着东宫眼角渗出的一滴泪,静了片刻,怜悯道:“殿下今日说这些,究竟是想说服我,还是说服自己€€?”
那滴泪到底没能淌下来。
褚尧泪痕半干,吹在风里生出些许凉意。他€€拔出佩剑,抬手划破了掌心。
“噬灵祭第一步,血书献祭之人的八字名姓于九阴枢上。”
血一滴滴打落,蜿蜒四€€散,迅速填满了那些被杂草掩盖的地缝。此刻若从上空看去,山巅之上一个巨大的祭坛已初现雏形。
剑尖点地,一横到头,忽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我叫君如珩,君子的君,君子如珩的如珩。”
“三哥,不过一只小雀罢了,何至于此?”
褚尧握剑的手微微发颤:不过一只小雀罢了,何至于此!
一竖一钩黏连涩滞,写到后€€来皆是心力。
“我啊,出生在子春十月,就是寒潮前最后€€一个小阳春。”
褚尧心想这世间事真是奇怪,他€€二人一个生在孟春,心却堪比坚冰;一个生在晚秋,心火烧得百千盆冷水都浇不熄。
而此时,君如珩摆弄更漏的手一顿,若有所思地问:“今儿是几€€号了?”
闻坎答:“十月初七,过不了几€€日,就是您生日了。”
君如珩惊异地看向他€€:“你知道我生日?”
闻坎将手里的灯笼架到烛台上,用铜签拨了拨烛苗,盖上灯罩,拧身笑道。
“殿下看重您,自然不会忘了您的生日。想来,到时候会有一个很€€大的惊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