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几步,隔着屏风看着两个影子,一坐一伏。褚尧以指作梳捋着那小倌长发,后者看样子竟是枕在了东宫腿上。
如此狎昵之举,即便只有影子,也教自诩正派的同知大人不知不觉看热了脸。
“咳咳!”
周冠儒清了清嗓子,道:“府上堪舆师观测天象时发现,凡燕王出没之地,都惊现驳天煞气,其势之凶,非万鬼同出不可造就。下官觉得蹊跷,派府兵实地踏勘过,得知这些地方在过往数月间,并无大的灾病发生。”
“哦?”
褚尧篦发的手势一顿,扯到了娇宠发尾。
君如珩脑子晕晕沉沉,只有枕着褚尧的腿才觉松快些。他吃痛嘶声,那声音即便细微,在这种氛围下,也很难不叫人浮想联翩。
褚尧不紧不慢道:“人死后怨念难消,魂游世间三年五载,方由鬼成煞。至于驳天煞气么,”东宫微微垂颈,在屏风上留下思索的剪影,“更是怨念极深的厉鬼才得以幻化。同知大人,你这任上不太平啊。”
末一句意味深长,周冠儒听罢心中一紧。
他忙跪地辩解:“殿下明察,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绝无欺瞒隐报之举。这几年,甘州在臣治下算不上物阜民丰,但也是百姓安居、商贾乐业。再者说,那么多地同时发生死伤过万的大灾,臣便是想瞒也有心无力。”
周同知一番剖白就差声泪俱下,褚尧看似听得认真,实则早已将那耳后小痣拨弄得鲜红欲滴。
君如珩也不懂,看起来正襟危坐之人,怎么手上小动作这么多。
他被揉得哈白气,却不好出声败坏了东宫形象,只能忍着。直到那作乱的手继而向下,他慌不迭按住,脖上已教人套了铃铛。
君如珩抬头,只见褚尧唇畔似勾了点坏意。
“依大人所见,这煞气究竟从何而来?”
周冠儒垂首回:“自煞气现世以后,臣令堪舆师每日留意,发现驳天之气在每月十五前后达到顶峰,甚有遮天蔽月之势。与此同时,派驻各地的府兵也接到线报,称在那一天,附近村庄的百姓都看到了,炎火。”
攥铃铛的手倏颤,一忽儿脆音泄出去,周冠儒把头埋得更深。
君如珩尚不知炎火为何物,但见褚尧神色遽寒,便晓得事态似乎有些严重。
“你想说,这件事情跟炎兵有关。”褚尧缓声道。
周冠儒欲言又止,末了还是咬咬牙说:“三十年前,一场山火烧出了三万炎兵。虽说举止形同常人,可谁也不敢肯定,他们究竟是人是鬼。几地煞气来得如此诡异,若跟炎兵扯上关系,很多事情就都解释得通了。”
褚尧表情平静,但眸色却比方才深了几度。
“大人这便轻易下了结论吗?”
反诘声入耳,周冠儒浸在热气淼淼的水雾里,竟然打了个寒噤:“殿下......”
“炎兵出世三十年,边关动荡十年。关外诸部几次叩关,都未能得手,何也?大人口中的安居乐业,有多少是炎兵夜行的功劳,您心里该有本账。”
周冠儒何其敏锐,知道这话触了东宫逆鳞,忙道:“臣也只是猜测,不过有一事,臣却已有实据。”
他膝行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卷羊皮图:“因事涉燕王,下官不敢掉以轻心,便着人将出现煞气的地点在地图上逐一标记。刚刚,臣手下精通符文之人终于发现了端倪。”
屏风向旁移开寸许,探出一只手。
那玉白指尖上的齿痕暧昧又醒目,同知大人脑中顿时上演了一出风月无边。
其貌端方的太子殿下原来好这口,周冠儒孤自腹诽,忽为小恩公感到不值。
甘州虽远,对京城风声也非一无所知。东宫舍身护宠的轶事传扬开,周冠儒初觉他色令智昏,后得知了灵鸟真实身份,印象刚有了改观,那一圈张扬不知检点的牙印算是将其打回原形。
伤风败俗!
薄情寡义!
正自痛心的周冠儒又听褚尧在耳边问:“这些地方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