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桃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沈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那……我有没有在大树边上画小人?”
哪怕再努力控制,也还是泄露了一丝颤抖,他睁着眼睛心中的情绪汹涌澎湃。
“嗐,那倒没有。你这家伙大雪天的在外头用手碰雪,差点儿没冻成萝卜手,画到一半就被我赶回屋里去了。结果就那天夜里发起高烧来,可叫我和大山忙活坏了,再也不敢叫你雪天跑出来玩雪!”李善桃回想起那日都还是心有余悸,那雪下的可厚,她也没注意就叫若哥儿在外头吹了许久冷风,还在雪上画画,肯定冻坏了。
也许他没有被李善桃赶回屋里去的话,雪地上还会出现两个火柴人。
一个矮一点的是他,而另一个是他的外婆。
沈若再也绷不住,眼泪蜿蜒而下。先是呜呜的哭,之后憋不住便一把抱住了李善桃。
“怎么了?怎么哭了?”李善桃听他哭声压抑难受,几乎是喘不上气的那种哭,好像心里有极大的委屈难过要发泄出来一样,“若哥儿,你怎么了?想到小时候我不叫你玩雪委屈了?”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听着若哥儿的哭声自己眼睛也不住地发红。
柳杉也担忧地站起身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
沈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穿来这里本以为是占了原主的便宜,得到了爹娘,兄嫂,甚至这个农家哥儿的身份。他努力将自己融入这个家,告诉自己李善桃和沈大山就是自己的爹娘。
但是心底却明白,这是一本书,是另一个地方,他的爹娘早就不在了。
结果现在却告诉他,自己也许就是原主,只是他们就像是散开的魂魄,哪怕是同一个人,但却到了不同的地方,发生了许多不同的事。
自己在幼儿园画过的画,原主小时候在雪地里也画过,潜移默化的,他想要建新屋子便也一定要找到一棵树。
沈若依恋地蹭了蹭李善桃的肩头,这就是自己的娘,好生生的活着。
李善桃和柳杉听不得沈若哭,他的哭声不响却像受伤的小动物般呜咽着,叫人心疼。
她们俩也双双红了眼眶,“若哥儿,别哭了。有什么委屈说出来,谁欺负你了?娘去帮你教训他。”
沈若摇摇头,没人欺负他,他就是一下子意识到了这件事之后,没绷住。
在现世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爸妈,小时候还遭受过其他小孩子的言语暴力,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小云吞一般天使的,他们不知轻重伤害着“特殊的小孩”。所以沈若从小就练就了大心脏,甚至靠着拳头混成了孩子王。
可他的内心极度渴求父母的爱,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更想要。
现在却明摆着告诉他,李善桃和沈大山真的是他的父母,他们在这个世界活得好好的,叫沈若如何能不激动。
他缓过劲儿,吸了吸鼻子,问道:“娘……你同我说说你娘吧,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他有些紧张地小声问,既然娘不提那外婆肯定已经不在了,可是外婆存在痕迹若是在,沈若一定要找到,那是他现世唯一的依靠,是他最亲近的人。
李善桃揽着沈若坐下,深吸了口气:“我娘啊……我娘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只不过呢,神神叨叨的。就是她教我如何当好一个产婆,这手艺啊穿女不传男呢。不过她只有我这么一个闺女儿。”
“她不仅仅会给人接生,要是孩子脑热不散哭号不止,她还会给人看。那时候在村子里啊,还有人喊她’仙姑‘。但你姥姥啊却没将这个手艺教给我,说是会折寿呢。”
沈若听的很仔细,眼睛睁大,抿唇问道:“是因为给人看,所以才……”
“那倒不是,是你姥爷先去了,我那时候也嫁了你爹,她没有什么可牵挂的,就随着你姥爷走了。”李善桃说的轻松,但心中也很痛,永远都无法忘记自己没有同亲娘临走前再见上一面,回门之后再回去,竟然物是人非。
“后来那边的泥瓦房没人住了就塌了,我也再没有回去过。”回去见到便伤心,所以不回。
沈若抓住李善桃的手,红着眼睛问道:“墓在哪里?”
为什么记忆中从没有过给姥姥姥爷扫墓的画面呢?
李善桃沉默了瞬,说道:“我娘在我小的时候就同我说,等她和爹去了,便一把火烧干净。不要祭拜,要是想念就看天上的星星,山顶的云。”
沈若愣住了,外婆的临终前也这般同自己说过,叫他不要太在意,人生下来这一生就已经排好了,小的时候学走路,大了之后有了新的家庭或是朋友,再之后中年或是大富大贵,或庸庸碌碌,最终所有人都会走向死亡这个既定的结局。
死,不过是一个节点,不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