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了!”莫名的焦躁积累到了顶点,我大声打断他。
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但显然,治国和荡秋千也未必没有相似之处。一个如此庞大厚重的体系,一旦停摆,需要多久才能重新运行起来?
天色更暗了。这是黑夜接替白昼的时刻,西方的太阳已全部沉入地平线以下,暮云四合,遮蔽视野,天和地的界限不再分明。而骊山上的宫室,已经燃起了灯烛,还有些光点在缓慢而有序地移动,想必是巡夜的守卫所执的火炬。点点明光散在山间,灿若星河流动,有风从华清宫的方向吹来,风中好像还夹杂着清脆的欢笑声。
我擦了把脸,跳下秋千,心神烦乱之际,脚下踉跄,衣袖挂在秋千板的角上,从袖中跌落一样物件。
王维先一步捡起了那物件,看了眼,随口道:“你这个香囊,我竟没见过。”
我连忙去抢,却没抢回来,悻悻嘟囔:“还说老了呢,身手灵活,气力也没衰减。”
王维忍俊不禁:“我是个男人,男女气力悬殊,又有何奇怪?”将香囊丢还给我,“这香囊如此敝旧,难道我的俸钱已经短少到了如此地步,家里连一个……”
“娘子!”有个人急匆匆地从温泉馆外跑了进来。
我微一皱眉。跑来的人是杨续,他当年是李适之的部曲,负责随身护卫,极擅技击,李适之被贬南方时将他留给了我。他曾经出入的大小官署、贵人府邸不知凡几,最是知礼,如何会突然闯入温泉馆来,大声呼喝?
“何事?”我不自觉地捏紧手指,却止不住声音的颤抖。
“娘子,我在幽州军中还有一些旧识……”杨续站住,像是在斟酌用词,最终却只是平板地说道:“安禄山反了。”
哦,安禄山反了啊。我点点头,竟然笑了。
你知道吗?一个你等待已久的坏消息终于来临时,你最先感到的,往往是一种微妙的放松。第二只靴子总算掉下来了,反正,最坏也不过这样了。
暮色彻底笼罩了大地,我看不清王维的脸。华清宫中的歌声不知何时悄然止歇,四野一片寂静。我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一栋没有墙壁的房子,四面八方的风肆意呼啸而过,房子里留不下半点热气。
半晌,王维轻声道:“我知众生苦,却不知……这一回,将有多么苦。”
“回去罢。”我摆手。
杨续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直到进了我们在昭应县的住处,他才唤了句:“娘子。”
“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