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皇甫文杰整个人跟一只木头似的,不言不语不表情,看着我就来气,又不敢怎么样。
到龙坤寺时,我被点了哑穴,被迫下车,由冷飞领路直奔殿堂。和上次到龙坤寺的热闹之极的情形不一样,寺里的人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清清冷冷的,一个香客也没有,极为反常。我停住脚步,看了一眼皇甫文杰,心想他这个废太子倒是挺有能耐,一定是事先已安排好一切。
正独自气愤难当时,一声响亮的佛号迎面而来:“阿弥陀佛!”原来是早先接待过皇甫文昕和我的那个老和尚!“一切已准备妥当!”
“谢过大师!”皇甫文杰颔首一礼。我在心里‘呸’了一声,厉眼向两人一扫而过。
接着我就被带到了乾坤殿,望着那龙飞凤舞的刚劲之笔被几近黄昏的斜阳笼罩,原本颤动的心居然安定下来,绪乱的头脑也得了清明。朱红的柱子,明黄的幡旗,无一不透出肃穆的气氛,淡淡的香烛味在空气中暗暗传播,我脑子里又出现了皇甫文昕的脸!
“阿弥陀佛!”走廊的尽头响起一声清亮的佛号,枯瘦如柴、满脸沧桑的老和尚不正是上次与皇甫文昕和我听泉煮茶的那位吗?怎么他也与与皇甫文杰成了一伙?随着他的声音,四面八方的廊道里,众多小和尚敲着木鱼,动作整齐地鱼贯而行,直到全部集合在殿前的空地里,就地打坐,有如参禅一般,大概有百余之众。
真是好得很!刚才还在纳闷儿,没有香客,连和尚都见不到一个,这倒好,全赶在这里大聚会了,看样子这像是个非常隆重的仪式!真是三生有幸呀,这么隆重的佛家盛会,竟都是为了小女子我所准备!我呲笑着,将目光投向皇甫文杰。感应到我怨恨的目光,他胆怯得后退了几步,连目露精光的两位高僧也歉然垂目。
“请!”老瘦和尚立在殿阶前,对我作了请进的手势。
这种情势之下,我就是不走也得走,一步一步地移向殿门,足下重如千金,抚着自己腹中的小生命,狂怕起来,泪若泉涌,如果我走了,腹中胎儿怎么办?我是他的娘亲,如果我走了,他怎么办?抬头望了一眼殿梁上的牌匾,闭上眼在心中急切地反复默念着爱人的名字:昕,我永远爱你!我本不想离开你,但是却由不得我不离开,原谅我……孩子,娘亲爱你……也许是希望他们听到!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我说不出话,只一直长笑着,直到自己再也笑不出来。
数声佛号在背后沉沉地响起。
我被催促着用双手推开殿门,一脚踏进去,金光乍现,迷了我的眼,什么也看不清。背后天雷乍响,突然响起‘轰隆隆’的一声,惊天动地;然后是‘哗哗’作响的仿佛在发泄愤慨的雨声,早将那阳光给遮掩了去;最后是潺潺而来的梵音,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场激烈的战争厮杀一样呼啸着直上云霄,天地都在动摇。
乾坤(4)
我恐慌着,心中所剩下的唯一信念是希望他能到来阻止这一切,虽然我明明知道那不可能。
又是数声功力深厚的佛号,一股掌风袭来,我被稳当地推入殿中,殿门在身后彻底关闭。绝望的我被愈演愈烈的灿烂金芒瞬间包裹,叫不出声,头痛欲裂,排山倒海的梵音穿透殿门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将我的耳膜震得极端痛楚……原本全神贯注的我被这眩目的金光夺去了清晰的意识,梵音中夹带的某种力量像一种如影随形的刀,不停地抽离我的思想,仿佛要硬生生地将我的灵魂和身体分离开来……
这个时候,意识已经逐步陷落的我听到了殿门外异常的响动,有人在不停地拼命叫嚷,在捶打殿门,那声音和雷声、雨声、梵音一样令人震撼,同样震慑人心,可我已经听不清那人的话语,叫不出声音,手脚早已失去了行动力,然后我看到了成千上万的‘卐’字朝我涌来,它们形成一种无处不在的网,象符咒一样印在我身上,而后我变得超乎寻常地轻灵,就要飞升起来,被迷住的眼突然看见面前平白开了一扇门,门内泛乳白色的雾气,我的家人都站在门里,朝我微笑着挥手,下意识地飘过去想靠近他们一些……
紧要之时,一种莫名的力量拽住了我,我并没有如愿以偿地进入那道门,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门悄然关闭,带走了所有亲人们的笑脸。也不知过了多久,金色的光芒逐渐由盛而衰,被抽光了生气的我由空中迅速降落下去,疲惫得像被千万辆马车碾过,无力地合上泪眼,鼓动在耳朵里的雷声、雨声、梵音与喊叫等一切喧嚣声音都渐渐远离,世界只剩下安静,脑里只剩下昕的喜怒哀乐着的影子!
也许是十年,二十年,总之是非常非常长的一段时光,针刺似的痛在身体里肆意竟扩散,神志逐渐恢复清明,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轻颤着睫毛,竟不敢睁开幽雅的眼去看身处的世界。如果我睁眼,看到的是回到现代的情形,该怎么办?时间过得缓慢,周围的沉寂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一张温润的脸贴在了我的脸颊上,渐渐灼烫起来,勾起几分悸动,耳边一声重重的叹息,无奈地透着重重心事,然后是愁意非凡的轻声细语:“我被阻止地在殿门外,撕心裂肺地叫喊,只求你留下,为我和我们的孩子留下……可恶的是,他们全都挡住我……只有你……只有你让我的心这么痛!我的云儿,不管你去哪里,你都是我的……你若是走了,我就让他们用血偿还我失去你的痛!”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使我能想像出他气得变形的脸以及那团在他心中疯狂燃烧的怒火。我没有离开他!他也没有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