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眼,宽大的铜镜之中那个女人是自己吗?镜中人,弯眉似月,明眸善睐,削颊如玉,微微翘起的唇此时正染着诡艳的蜜;头簪晶莹,几只镶嵌美玉的钗斜插在发际两侧,金钿碧瑶铸的圈形后冠穿过密织的发束轻灵地落在额前,两缕细软的发丝悠然垂落于颊边;鲜红如血且滚着金色云边的外衫,金丝细绣的凤纹披肩,玄古的黑色高领勾勒出长长的脖颈线条……原来在这菲图皇朝最传统的华贵礼服下的我竟然可以如此突然地高贵起来!我笑了,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绝世美人,这番打扮下来,自己也还是吃了一惊,看清自己还有这么令人惊异的另一面,三分骄傲、三分英气、三分自然再加上一分满足,俨然成就了眼前这摄魂夺魄的红妆,果真是‘人要衣装’!
“啧啧,怪不得昕儿将你宠到骨子里了!云儿穿上这身装束,真是说出不的优雅!”太后不知何时已站在殿堂之内,对我这身礼服夸赞有加。
“给太后娘娘请安!”我被她赞得有些羞敛,慌忙行礼。
她亲手扶我起来,触到我那一年四季都冰凉的手,不仅没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有身孕的人了,别动不动就行大礼。你的手怎么冰成这样?”
“回太后娘娘,臣妾这手一年四季都这样,您别见怪!”
“唉,你真是教人心疼的孩子,难怪好事都尽归你了!”我知道她指的是皇甫文昕这些日为我所做的一切——这原本也是她年轻时的梦想吧!
[第四卷 云且留住:皇后无冕(2)]
“太后姨娘也在?”眉眼盈盈一望,他的身影已飘在我面前,满眼惊艳。“云儿,你穿上这身礼服,真是太出人意料了!”也是了,他从没见过我这么隆重的扮相,很久之前他眼中的我还是个胖乎乎的肉球,滑稽得要命。
“云儿是打扮得太少了,应该多打扮,别教人看了笑话去!本宫像你这般年纪时,可爱梳妆了!”太后转着圈儿看我这身扮相,谈笑间仿佛看到了她自己年轻的时候。
我没敢为她的话笑出声来,只略微低头,噙了些笑意在嘴角。她哪里知道我从前时代的衣服简单易穿到了什么程度?对于我这样极怕麻烦的人来说,要是天天都穿身上这样的服装,一穿就要穿一柱香的时间,还得在好几个宫女的帮助之下才完成,完事再梳妆一番……干脆啥事也不干,天天照镜子好了!
“云儿是怕麻烦!”看穿我的想法,他微微一笑。关于穿着,他是知道的了。记得有一次我让人照图做了一件短袖的衣裳要穿,他看了半天,说是太暴露硬是给没收了。从此,我再不敢将一些现代的创意做给他看。
“好了,好了,本宫走了!昕儿,可得把云儿照顾好了!老天眷顾,皇甫天下后继有人了!”太后说着,让宫女将她扶出殿,将满殿的温馨都留给了我们。
望着镜中一对璧人,我俩四目相对,深情不移地相视一笑!
“烟波横扫,眉峰紧聚,玉人似水娇花!”一时兴起,他随口吟了几句词来。“皇朝可不只石之彦能吟词,我也可以为你作词的!”
“怎么突然提起这么久远的事来?那都是过去了。”我宽怀渐笑,到底是了解他的。
“是,都过去了!”
突然地,‘过去’两字突兀地浮现在我心坎上。我在喧闹的宇阳殿挥霍着幸福,被禁足在正阳宫的皇后呢?她此时此刻在做什么?镜中,我的眼神黯淡了一些,心里有些不踏实。
“怎么了?”他复而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太幸福了!”恬静一笑,我不自在地说:“这身服饰穿在身上,我总觉得不自在,感觉有点怪!”
“习惯了就好!”他轻言,眸光如溪,和缓淡定。
“还是先脱下换回原先的罢,以后再穿!”如果穿着这么隆重,我怕自己自迷失在这禁锢之中,连话也不会说,遂坚持让宫女前来为我换下。
他无意勉强我,顷间茫茫然笑了一回,不语,眼见宫女七手八脚地为我换衫。
也许是心情大好,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即是五月十三,离明月满圆的日子仅剩下最后两日。即使这样,我还是从心里抗拒着领受皇后头衔。在外人看来,这多少有矫情的成份,但我却不这么想。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华丽、宽大,却极度缺乏安全感。我想做的只是他的妻子,与他过简单平淡的生活!
因为有了肚子里这个小家伙,我每天有大半时间都在昏睡。这夜也不例外,早早地沐浴过后,支着烛,品着茶,我捧书而读,直到人实在是困了,再无法等他批完奏折回殿,让春兰、夏兰伺候着宽衣、铺被后便早早地睡下了。
半夜醒来,伸手一摸身侧,他不在,我绷紧心弦,隐隐地觉得不太对劲,急忙翻身下床,披了件厚实的披风,穿了绣鞋,匆匆出殿。走至殿门口,守夜的秋兰和冬兰见得我,连声道:“娘娘,您怎么起来了?”
“皇上人呢?你们可有见到他?”见不到他,我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由的惊慌,望眼殿外,黑咕哝咚地一片,厚重的乌云挡住了皎洁的月华,温暖粘温的风拂面而来,薄薄的雾气透着让人不可喘息的沉闷。
“娘娘,皇上这会儿可能还在御书房呢!奴婢们没见他进寝宫。”两人摇头,齐声回话。
“现在几更天了?”
“回娘娘,现在三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