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时间之后,柏少御都记得那天下午,他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坐在圆形的小桌子周围喝咖啡的场景。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射进咖啡厅里的阳光,白色的瓷杯边缘有着锐利的光线反射。
他的朋友坐在自己对面,额前的碎发被刻意地梳下去,半遮住眼睛里的影像——他唇角有着柔软的弧线,压在白瓷的杯沿上浅饮的时候,会一种将要被划破的错觉。
咖啡厅里放的是CRAIGDAVID的《7DAYS》,有着低沉声线的男歌手绕口令一般地唱着从MONDAY到SUNDAY的速食爱情过程。
Spark把手里的杯子放在小碟子里,指尖打在棕色的桌面上,轻声但是吐字清晰地重复着刚刚放完的音乐,“ImetthisgirlonMondaytookherforadrinkonTuesdayweweremakinglovebyWednesdayandonThursday&Friday&SaturdaywechilledonSunday……”
柏少御丝毫没有被他几乎媲美于原唱的嗓音吸引到,他慢慢地凑近Spark,直到逼得对方停下了唱歌的行为,才悠悠然地问出了一句话,“岚岚,你对着一个girl会勃起吗?”
Spark打了一个寒颤,“……柏少,你真冷……”
柏少御满意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唱得不错。”
“我是凭这个吃饭的。”Spark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该走了,回见哈~”
柏少御点了点头,“慢走不送。”
Spark把身边的背包拎到柏少御座位旁边,俯身下来用力地抱了一下他的肩膀,又说了一句“我走了”,才起身离去。
柏少御看着他走到前台处,刷卡付账,又拿过一旁的menu指给侍应生看,然后推开门走出去——大片的灿烂阳光从被推开的门外倾泻而入,把少年的影子打成一片混沌的支离破碎。
1分钟后,服务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少爷,您的brandy。”
临走时为柏少御再叫一杯brandy,这好像已经成了Spark的惯例了。
柏少御端过酒杯,手指在冰凉的杯壁上有一种惬意的冷意。
他当然知道Spark是上午飞过来的,然后陪自己会儿再赶晚上那趟航班回A市,接着再坐第二天的飞机飞往意大利。
不管是刻意的讨好也罢,是珍惜自己这个朋友也好……总是会有那么点滴的感动。
当然,也仅仅是点滴而已。
Spark拍的那个电影是一个受众很小的文艺电影,但是很好拿奖项。
那场电影,柏少御特意过去看了。
电影票是卫航过来送的。
那天,瞄了一眼师兄送来的电影票后,柏少御本来想要第一千零一次的拒绝。但是眼角瞄过去的余光里看到了“‘SJS’主唱倾力出演”这一行小字以后,立马收回了已经到嘴边的拒绝话语。
“拿来。”
“啊?”卫航迟疑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被直接拒绝掉的相邀。
柏少御伸手抽出一张电影票——长方形的硬质纸张的右下角还有带着些许微微汗意的指印,然后打开宿舍门,“快走不送。”
卫航回头看了他一眼,“时间是……”
“我自己会看。”柏少御垂下眼睛翻看着手里的电影票,转身向自己的书桌走去。
电影的整个基调都是灰暗的气氛,场景大多是地下酒吧里的灯光糜烂和昏暗的斗室里摇晃得让人心烦的电灯。Spark扮演一个破落乐队的吉他手,忧郁的眼神一点儿都不符合他一贯的贵族风定位。
但是,却会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心痛。
故事其实很简单:吉他手爱上了一个妓女,煞费苦心地追求一直却没有得手。最后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他向地下钱庄借了高利贷,在还不上钱的时候,是那个妓女用自己出卖身体的钱替他还上了钱。
电影中穿插着幽深昏暗的小巷,地下酒吧里嘈杂的人声,脱衣舞女妖娆做作的扭动腰肢,夜幕下的斗殴痛击,狭小的斗大居室……和好像根本就擦不干净的一直在晃动着的电灯。
故事的结局是:那个女人站在床前,头上的电灯仍然在来回的晃动,轻声说,“我是……HIV感染者……”
然后,剧终。
到底两个人有没有在一起,那个女人有没有死去……都没有叙述出来。
柏少御托着下巴,靠趴在前排的椅背上,打出了一个哈欠。
坐在他身边的卫航咳了一声,“小御……”他想来想去,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只好没话找话地说,“……那个,主演,很像是你的朋友。”
柏少御“嗯”了一声——什么很像,本来就是他。
卫航抓了抓头发,“那个……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柏少御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哥哥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