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霖依稀记得和宋云舟的成婚之日。
那是在秋天。
天气还没那么凉,至少和冬日里那大雪飞扬的样子是大不相同的。
他刚在朝堂之上驳去那什么糟心的摘星台的提议,皇上又忍不住给他安排婚事。
枫叶红烈,皇上走下殿台,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不一样的意味。
景霖犯恶心。
从那个狗皇帝迈下殿台的第一步时,他就厌恶至极,想把那双越靠越近的腿给砍了。
下来干什么,有话不知道在台上说吗?是他没耳朵听还是这皇上声音跟蚊子细。
总得来说,在朝堂的每一日对于景霖来说都是……想骂人。
“我生病了。”景霖一回府,就站在门前一脸平静地说道。
刘霄从门外马虎马虎地走进来,对着景霖绕了一圈,疑惑又忧虑。
主公站的板正,紫色朝服穿的那叫一个霸气十足。满目冷气四漏,倒像是一下能让别人生病。
但主公生病?没看出来啊,哪里病了,心吗?
景霖挑了下眉,把斗篷的绳子扯下,折了一道放到婢女手里。他往里走,走进自己的药室。
拉开一个个抽屉,景霖神色如常地取出几味安神的药材来。余光瞥见刘霄在一旁小幅度地跺脚,他收回眼神,道:“早在宫中找师父看过了,无药可医。神仙下凡都无力乏天。”
闻言,刘霄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这病症是用来骗朝堂的,主公没事就好。
“另外一个么……”景霖把举到眼前的药材扔下,看着一株草药在桌上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缓慢接着道,“是心病。”
“心病?”刘霄没忍住重复着景霖的话语。
“陛下想给我安排一门亲事。”景霖嗤道,“笑话,他是准备当媒婆吧。跟有神经病一样,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
刘霄:……
“请个风水大师过来,给我算个命。”景霖吩咐道,“算算我,还有多久能活。”
刘霄一贯不理解主公心中想的是什么,心病就心病,怎么就突然跳成亲事了,又怎么跳成算命了?
不懂,但照做。
刘管事办事还是很快的,上午安排的事情,下午就把人邀进府了。
风水大师铺一进门,看见的便是大雅之堂。豪华繁丽,古韵典雅,大气炳然。
他惊得愣在了原地,新奇地看着周围院落别致,心道果然是丞相府,这布景真不是一般的好看啊。
经了管事提醒,他才恍恍然反应过来,尴尬地笑笑,跟着进了主堂。
大师跨进门槛,抬起头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景霖。
这位景府的主人,淮国的丞相。
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单穿一席白衫,垂下的发丝搭在胸前背后,倾水流淌。
眉眼中略含凉薄之意,极富有攻击性。对上一眼便是噤若寒蝉。
大师不免后退了半步,半口气卡在喉间。
“大师请进。”景霖放下一卷书卷,眨眼间,气势突然变得柔和了几分。他摆出茶盏,自己先吹去茶渣抿了一口。
婢女贴心地请人落座。
大师抹去额尖的虚汗,点头哈腰地顺着婢女的意思来。
他上下扫荡了一遍,大气也不敢出。
废话,这可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最是阴险狡诈的祸国丞相!就算人长得好看,但哪有他的命重要啊!
景霖勾了勾唇,撑着脑袋,几许发丝垂下,藏去了他嘴角的笑意。
他摆了摆手,刘管事便将一张红纸递给了大师。
“劳烦大师看看这生辰八字。”景霖像是只为了完成某种任务一般,说话都是漫不经心的。他瞧着自己的手,道,“有何不妥?”
大师接过红纸,低头瞧了一眼,问道:“这是谁的生辰八字啊?”
景霖浅浅一笑:“大师认为是谁的便是谁的吧。”
经此一句,大师也不敢多问了,仔细瞧着这八字,努力算着。
半响,大师偷偷睁开一只眼。
屋子里静的很,香炉内的香烟缕缕飘出,主座上的丞相还在淡定喝茶看书。
“额。”风水大师斟酌着话语,“这位公子呢,命中有凶,还是大凶……但肯定能化险为夷的,昂,没错,不必忧虑。”
景霖挑起眼帘,嗤了一声,似毒信子般的眼眸扫了大师一眼,后者立马被吓得噤声。
“当真?”景霖换了个姿势,依旧用着慵懒的声音说道,“大师是不是眼花了,再算一遍吧。”
大师脑子快要思考的爆炸了,不是,这八字到底是不是丞相的啊,他到底有没有说错话啊!
有没有能告诉他到底是该说好话还是说坏话啊?!
“额……”大师又故作深沉地看了眼八字,小心翼翼地吐露实情,“这怕是……没多久日子能活了,望他下辈子好好行善积德吧。”
景霖眨了下眼,指着那红纸道:“那是我的八字。”
“啊不对不对!”大师立马反悔,“我看错了看错了,这八字瞧来,看似是死局无疑,但这么细细一瞧吧,大人猜怎么着?错综复杂,大凶大福并道而来,若是过了这死门关啊,那是一路顺风顺水,前途无忧啊!”
“无妨,离死不久了是吧。”景霖扫了下衣摆,对这些完全不在意。眼里是冷冰冰,话意却是伤心忧虑,“瞧来我这病情也是药石无医,永远不可能好了。大师替我看看,是否有些办法,使得我这死期缓上那么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