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云外一声朝天阙,金鳞跃龙门回望旧山河。宫门大开,红榜金墨。太监立于殿前,一声声高呼着贡士姓名。
贡士皆排于殿前,整齐地站着。他们身上穿着干净的服饰,有些闲钱的将自己最华丽的衣服套在外边,以强调自己的重视;实在没有闲钱的,好歹也都换上自己最新的衣服,将几处补丁藏在身后。
此场殿试,是大淮全朝乃至乡野最重视的一次科考。多少寒门学子饱读诗书,就为在皇上面前一展才华,为国鞠心。
沈遇汶排在林珏前面,兴奋地回过头来:“我要进殿了唉,第一回 喔。”
尽管他俩前两日就住在宫里了,可毕竟当时头上还顶着“嫌疑犯”的头衔,走是走不了多远的,更别提殿里了。
沈遇汶抬头,一节一节的台阶,石壁上狮携金珠,扶光流淌,盘龙缠柱。
然而他们只是浅浅在殿前望了下,就被太监们带到另一宫了。
“我肯定能进去的。”沈遇汶不觉得失了面子,反而将步子迈大了些。
林珏内心还有点小紧张,不过看沈遇汶这么轻松,也就缓了下来。甚至和沈遇汶打趣道:“怕就怕谁抢了你的状元。”
来这殿试的贡士谁没有个状元梦?跟在后头的贡士见前面两人这样自负,本想稍稍打点一下。幕地又想起这队是按照红榜上的次序来的,这为首的两人不就是前三甲之列么。
那人家这个状元梦实现的概率是要更大些……
铺入宫殿,座位整齐排布,桌上压着写有个人名字的纸片,大家对号入座。
“皇上驾到——”小太监喊道。
皇上一身雍容华丽,锻玉大绸子上龙凤吉祥,明黄色的衣袍上绣有沧海龙珠,淬金描白,这一件衣服做下来,是宫内最巧的绣娘一月的不眠不休换来的结果。
紧随其后的是略显平庸的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衣着绛紫朝服,头后墨发皆挽至官帽中,独留几抹翘出的碎发;腰间悬挂曦和玉佩,黑靴不急不缓地从紫袍下露出。
他手上拿着一卷宽长的卷轴,面无表情地跟在皇上身后。
此人实在过分艳美,两人站在一块时,即便皇上穿着如此威严造势,也只能夺去一成的惊叹。这剩下的九成,便全在丞相大人身上了。
丞相大人对此毫不知情,他满脸黑线,时不时还得注意脚下,别踩了皇上的龙袍。
皇上一撩袍子,率先坐下,才说道:“赐座。”
景霖将卷轴呈给皇上,私下里赠送皇上一个白眼。
皇上反正是看不见的,皇上的眼里只有那卷卷轴。
这卷轴里面就是此次殿试的题目。并无固定答案,贡士尽可从心所欲畅所欲言。一共也才四百五十位考生,结果将会在两日后报出。
这卷轴一打开,皇上就板板正正地念出来。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山为何山、水为何水、柳为何柳、花为何花、村又为何村?”
说完,皇上自己都愣了。他偏头看向景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怎么答?
景霖但笑不语,但皇上看出来了——但凭皇上决断。
皇上一点也不想断,这题他自己都看不懂,更别说怎么答了。
今日不用早朝,皇上难得多睡了会。可人一有了惰性,这惰性便会涨。他坐在这里无聊的很,但在众学子面前总不能失了威仪。
不能玩就算了,皇上还得时不时下去走动,装模作样地看看各位贡士的答卷,然后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这就像是叫一个脑子一片空白的人去指挥肚子里全是墨水的人下一步该怎么做,荒谬可笑。
皇上坐在台前没多久,就吩咐景霖:“爱卿替朕酌两眼。”
景霖早料到皇上这个猪脑子什么也看不懂,作了一辑:“是。”
台下不时的研磨声,纸张的翻面声。景霖下台也并未打扰到他们,只在各位贡士身旁停留一小会,粗略扫过便回到原位了。
能当举贡士的,所写字迹必然不差,景霖能够看清。观其落笔速度,有些人已洋洋洒洒写了两三张纸,有些人才写完半张纸。
这些人基本可以淘汰了。
这题才刚出,就能写下这么多“长篇大论”,可见并未真正领悟题之深邃,而是只浮于表面。这类人如若当官,怕是处理公务为次位,给皇上拍马屁却是首位。
同样的,写太慢也不行。可以将这视为“深思熟虑”,可旁人都已经在想下一步了,这人还只停留在最初的一步,这应变速度是否太慢了些?若是朝中有紧急事件,需要立即施发号令,那么这些贡士是立即发出呢,还是先将消息握在手上进一步想三步?
朝中不缺人才,而此科举,只为挑的更好的活血,震一震这朝堂上的肮脏晦气。
自然,景霖只是根据贡士落笔速度粗略地得了结论,这并不包括写得快的人能写出好文章,写得慢的人又能将事情面面俱到。他只不过是先行筛选了一番,待审卷时能够稍微轻松一点罢了。
景霖对皇上邈去一眼。
台前与台后隔着一障帷纱,是皇上坐下不久后命人安上的。台下贡士并没有过多注意,只想到皇上与他们自然是云泥之别,用东西隔一隔再正常不过。
只有台上的人才看得到
——皇上在睡觉。
睡得还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