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央国谈判·拾肆

日子一连到了三月中旬。

景霖收到两封密报,一是昌王一行人已妥善按插在商路队员中,只待他发号施令;二是央国时局渐稳,百里祈羲依照景霖送出的法子,暗中集结不少老臣,其余皇子争斗已是苟延残喘,只需要找个好的时机,便能一举击破。

春来了,他身上厚重的衣物褪去不少,却依旧心累。

有不少事宜需要他打理。

今早朝堂传来央国使者的话,说是要接皇女回去。

这原本不是大事,好生安排欢送礼仪即可。只是百里祈羲特意询问,能否让百里珍瑞担任两国商路驻站使者的职务,日后守在商路,监督两国往来与整顿秩序。

说是询问,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吩咐。

如今两国交好之际,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质疑,那便是公然毁约的一方。这于国百害而无一利。

皇帝想也没想就当堂应允了。

景霖当时就想对着皇帝一顿好骂。他提议开这商路的目的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给日后的淮国创造一个进军的捷径。这条路原本是握在自己手上的,如今三皇子一言,这是想把主动权夺到自己手上。

幸而楚嘉禾也及时看出了问题,当即拉出几位老臣,恳求皇上也将他们命为驻站使者。央国使者极力劝阻,但很明显,自家人都是偏心自家人的,再者楚嘉禾容貌与实力也在那小小的央国使者之上啊。还没等央国使者阻止,就笑呵呵地答应了。

景霖对照了遍楚大夫喊的名字,一半楚党一半景党,一碗水端得平平的。两党相处,必然不快。不过异国他乡,同乡人总是更为亲切一些的,景霖猜想楚嘉禾也是想借此机会融合两派,相互提携。

凡事事在人为,剩下的就看天命了。

景霖倒不在意两派是否会因此有所缓和,底下的人嘛,软硬并施刚柔并济,不怕还有不听话的。

武樊带军归来,经朝中御医好生诊断,被皇上下令归府静养。原本皇上见武太尉归来,还想给人家加封进爵,此番动作不免惹得些许人不快,毕竟明面上武太尉是出征大捷,实际上兵部已折损过半。

武太尉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为所有战死沙场的士兵掏了安抚费。自己把自己关进了府里,几日不肯开门迎客。

景霖私下里探望过武太尉一回,替人诊了脉,交代武樊且放宽心,写下一副药方子便离开了。

才一出府,他又进了御史中丞韩与的家。和韩家老夫人问个好,说说话谈谈心。

彼时韩与还在宫内整理史册,下人来报时,吓得他竹简都掉了一地,匆匆吩咐手下管事整理后就赶回了府。

景霖坐在客椅上,见韩与见他跟如临大敌似的,不由得挑了挑眉。

“韩某小舍,岂能容得下景相金身?”韩与把景霖拉到另一处正堂,把老夫人忽悠走了,才央求道,“求你,还我一个清净。”

“你这里还不清净吗?”景霖打趣道,“朝堂纷纷扰扰你听得一字不落,祸水可是从未挨着你的边呐。”

韩与快给人跪下了:“景霖,你莫不是看我不爽,也想让我尝尝祸水?咱们多年情谊,不必如此吧。”

“韩中丞说笑了。”景霖道,“我只是来拜访拜访伯母的,多年未见,伯母都说我瘦了呢。”

“……那你吃胖点。”

景霖也不顾韩与阻拦,直直走进了韩与的书房——韩与也没在拦着,只是一个劲在身旁嘀嘀咕咕。

他一指抚过书架上排排书册,似乎是突发奇想:“你会把公务拿回府理吗?”

“韩某岂敢。”韩与讲道,“下官记录堂上之言,只能在宫中草拟成录,由手下一一比对,方才入库。这真言要是出了宫,可就难以分辨了,下官自然不会带回府中。”

“哦。”景霖又问,“那你今日可记录了些什么?”

韩与:“……”他就知道景霖每次来都没好事。

上回是要偷看前朝史册,现下不会又叫他篡改史册了吧。

他就只是一个小官而已啊,怎么尽搁他这嚯嚯。

“皇女与我臣任职一事、商路规划一事、武太尉归府休整一事。”韩与叹道,“景霖,你是不是又想做什么事了?”

“你挺懂我。”景霖露出一抹笑。

韩与认栽地铺上纸墨,不去看景霖笑容。那抹笑就如豺狼虎豹,他怕再看一眼,自己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那就劳烦景相看看,下官记载之处,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下官年纪大了,这记忆是大不如从前了啊。”

景霖却说:“韩中丞这是什么意思?记载史册如此重任,景某可不敢慌编。景某此番询问,只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莫当真。”

韩与猛地把笔摔了,嘴唇扭曲,恶狠狠盯着坏笑的景霖:“你倒是有好兴致啊,我战战兢兢地将一颗头给你奉上了,结果你就轻飘飘踢走了?!景霖,要不是我俩的交情,你觉得在你问我的时候,我会不会立刻上奏弹劾你!”

“消气啊,韩与。”景霖气定神闲地回道,“所以你明白什么了么?”

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笔,沾上墨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景霖”。

韩与皱着眉头,沉下气来,心却好似凉了一半:“你怎么了?”

上回景霖吓韩与,说韩与要是不和景霖一条线,景霖就会忍不住杀了他。那时他只当是玩笑,毕竟自小一同长大,就算世态炎凉人心善变,但韩与还是觉得景霖对他并无恶意,而是在警醒他,不要站到任何一队党羽,独善其身最为妥当。

但此时,明明景霖也只是同他开了个玩笑,但他觉出来几丝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