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南下休沐·拾壹

吴小六出言不逊,还先行动手,挑起民愤,目无尊卑,按当律行法,押入牢中思错悔改。

小官记录几笔,收了名册,叫牢头领人进去了。

牢里几乎进不了光,每间牢房只开了一扇透气的窗,微弱的光照进来,人要仰头才能碰着。

这里环境偏仄,地头时不时还窜出几只老鼠。几个馒头屑子掉在地上,说不清是上个蹲牢的人的还是这些狱吏扔的。

地上坑坑洼洼,哪里还漏了水。

“这可是总牢啊,十几年来一贯如此吗?脏乱差。”景霖贯彻“吴小六”的顽劣性子,不屑问道。

牢头瞪了一眼回去,本欲吐出不快,但见景霖的眼,却突然心生胆怯,下意识照着话回答了。

“一贯如此,你知足吧,如今这环境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了。都是犯事的人,还要求那么高,啐。”

景霖打探周围,那些犯人坐在草铺上,将死不死,总之都没什么精气神。只有在狱吏带进来吃食时,才动了几下。

牢头开了一扇牢房的门,努嘴示意:“你要自己进去,还是我们押你进去?”

景霖:“有手有脚,不劳费心。”

牢头忍不住白了一眼,心道傻逼。

合上大锁,景霖不动声色地扫过牢头腰间的钥匙,而后问道:“我要在这里待几天?”

牢头探手进去,一把扯过圈住景霖手上的铁索,迅速地掰到自己跟前。景霖手上脚上都被捆住,行动没那么方便,哐的一声,他整个脖颈都贴到了冰冷的铁柱子上。

“你要早点悔改,三日五日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牢头拍拍景霖的脸,嘴角勾着,“再拿这幅模样对老子说话,我让你再也走不了。”

景霖侧眼看了下牢头的手,歪了下脸。

“知道了。”

吴小六低着头,牢头并不能看清他脸上是何表情。他松了手,使劲推吴小六一把,看到吴小六的脸露出来那刻,复又迟钝一下。

牢头搓了下自己刚拍了脸的手,意犹未尽地把手放到自己脸上。

虽说性子顽劣了些,但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啊……

他又拉了下门上的锁,颠了颠自己腰间的钥匙,笑着离开了。

哐当——

总大门合上的声音顺着铁柱子,清晰地传到景霖的耳里。

景霖拿袖子抹了下脸,神情晦涩不明地盯着某点方向。手上脚上的铁链子叮呤咣啷实在烦人,他在地上摸索两下,找到根稍微硬点的树杈子,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锁。

这牢里就是这般模样啊,当年光想着整顿律令了,倒是忘了整顿这些牢头狱吏。

昔年他视察,不过拿着降了几阶的官阶去看,也不见得牢房环境有这般差劲,看来要进入真正的牢,走官道不行,还得走民道。

光看那个牢头油腻的眼神就犯恶心。景霖内心已经在盘算。到底是要剜掉这牢头的眼,还是要断了这牢头的头。

他抬头看那牢顶一缕光,伸出手。

光绕过他的指缝,在地上显出影子。

景霖的娘其实是在牢里死的。

怎么死的不知道,但问斩那时,景霖去看了,那年那日,景氏衣衫褴褛,风刮过景氏的脸,像是在扇人耳光。

那时景氏已经是半死不活的模样,景霖学过医,尽管那时学的不如现下熟稔,但也不难从景氏面相看出,她已经死了有一会了。

韩与特意跟在他身边,时刻注意着他,就是为了防止他中途突然冲上去。

韩与来对了,景霖当时差点就要和那些狱吏同归于尽了。在要冲出去的时候,被韩与死命拽着,甚至一刀砍,直接把景霖砍晕了。

再醒来时,断头台上挂着他娘的尸首。

堂而皇之把人挂在那,摆明了是抢不走的。三日过后,狱吏把皮包骨的景氏扔下,喂了牢里的狗。

景霖只抢到了一些破碎的衣物和红了的布条。

“她不是小偷,付老爷是谁她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去偷?”景霖眼睛酸的生痛,他瞪着韩与,几乎下一刻就要把人吃掉。像是求证,像是逼问,“你我都知道,我娘情愿自己受苦,做几百份苦力,都不会去偷去抢。她还认罪,是不是有人逼她的,肯定是,肯定是!”

红色的带子被景霖握在手中,景霖看到了景氏的血。

韩与比他平静很多,一字一顿,轻声细语。却让景霖觉得,那话就像他娘被抓走那夜那场雨,压的他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