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
72.
洪锦上一次去师门,还是刚拜入申公豹门下的时候。算起来,太乙也是洪锦的师叔。
昆仑派名满天下,各地皆设有道观,洪锦离开申公豹的住地后就直奔昆仑道观。
到那里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观下虽只有108阶,一眼望去却像是直通山顶,不见尽头。
周围的草木森森,夜风刮过透着肃穆的幽冷。
洪锦咬咬牙就朝山上去,108阶梯,以他的体力也爬了十来分钟,登临观门只见大门紧闭。
洪锦拍了拍门环道,
“申公豹门下弟子洪锦求见太乙大师!”
隔了几分钟才有门生来应门,
“请出示身份证明。”
洪锦愣了一下,他临时起意,来得匆忙,哪儿带了证明?
“真的是急事,太乙大师的学生出事了,请通报一声!”
那门生想了想说,“行,那你稍等。”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洪锦四周一片黑暗,更激起他内心的焦灼。他不知道赵公明有没有找到石矶,两人谈得又如何了,也不知道申公豹有没有下一步动作,哪吒和敖丙又是什么情况。
洪锦自认为生性凉薄,除了师门的事,其他都漠不关心。他也怀疑过自己是否适合当一名医生,医者的仁慈他从不具备。
此时是他从出生以来头一次为了别人的事而懊悔焦虑,甚至做出违抗师命的行径。
但洪锦却感觉到了血液在脉搏里流动所焕发的生机,像枯竭的古井冒出汩汩泉水,腐臭的湖潭被凿开一个缺口,死水微澜。
终于,大门又传来了“吱嘎——”打开的声音,太乙从门口磕磕绊绊挤出来,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眼神倒是清明了。
“哪个找我?哪吒出啥子事了!”
洪锦抓住太乙就往山下赶,现在对哪吒来说时间就是生命,他边走边解释,
“哪吒倒下了,危在旦夕,您快跟我来!”
“倒下了?咋个会?”太乙狐疑地看着洪锦,“你不是申公豹的学生的嘛,咋个还关心哪吒?你们又有啥子阴谋?”
不怪太乙起疑,就连洪锦自己也怀疑他是不是假的申公豹学生,
“我已经违抗师命了,是真是假跟我来了你就知道!”
太乙听后便不反驳了——以洪锦的能耐,对自己也构成不了威胁。更何况哪吒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两人下了山,洪锦叫了辆车就往医院赶。从这里到市医院还有段距离,山郊的风景在窗外倒退,洪锦无心欣赏,只把手握得很紧。
太乙在旁边看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
“你这个娃娃啊,也是奇怪的很,不像申公豹的学生,倒适合来我的师门。”
洪锦仍看着窗外,“违抗师命是我的选择,但我不会背叛师门。”
太乙哼哼了两声,
“我那个师弟嗯是坏得流水水…咋个,你还觉得对不起他嗦?”
“跟老师无关。”
“那你是为了啥子?”
洪锦回答道,“头顶的天空,脚下的土地,还有心中的良知。”
73.
市医院里,敖广焦躁地在病房门口踱步,里面的医生忙忙碌碌,又是插管子又是吊盐水。
哪吒的问题还没解决,敖丙又倒下了,就算经历过大半辈子的风浪,敖广此时也顿觉疲惫。
闻讯而来的院长站在敖广身旁唏嘘,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敖广握紧了拳头,“请您少说两句。”
“我没有看热闹的意思,”院长双手举起,“只是想提醒你——眼下,既是最坏的情况,也是最好的情况。”
敖广抬头看向院长,不知是不是因为上火,眼眶有些泛红。
他明白院长的意思。
最坏的情况不用说,两个孩子接连倒下,生死未卜,无疑糟糕透顶;但同时也是个绝好的机会——在这时候换心,哪吒无法反抗,敖丙也无从得知。
事后,只要对李家声称哪吒是自己暴病而死,按照承诺移植心脏给敖丙就行。对敖丙,他也有办法瞒得死死的,压根不让他知道心脏是哪吒的。
“心脏移植小组的成员已经准备好了。”
偏偏这个时候,院长的声音还不咸不淡地传来。
敖广的指甲掐进掌心,片刻后,狠狠一拳砸在走廊的白墙上,关节处混着渗白的墙灰一片擦红。
他的声线低哑,呼吸沉重,酝酿了好久才说,
“不用。”
太乙和洪锦匆匆赶到时,两个病房仍处于急救状态。
洪锦此时还不知道敖丙也倒下了,问了哪吒的病房两人就直奔而去。
哪吒病房外的走廊空空荡荡,没看见敖丙也没看见敖广。洪锦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太乙师叔,你守着哪吒,我去找敖丙!”
说完又调头赶往前台。
太乙非医务人员,哪怕有通天的本事也进不去急救室。他干脆隔着墙掏出法器,感应哪吒的情况。
法器忽明忽暗,像是火焰被不停攒动的气流带得偏折,热量也好,能量也好,都在流逝消耗。太乙看得额头冒汗,暗骂自己粗心大意,才回师门一段时间没看着哪吒就出了事。
但太乙也不是什么神棍,法器不少本事也不小,在口袋里摸摸索索就往上面贴了张符纸,顿时,法器上的光亮稳定了许多,却也有细细密密的光点不住飞散离去。
这是哪吒的生命力。
就算减缓了流速也无法阻挡流水穿过沙石的缝隙奔流而去。
“妈的!到底是啥子东西在装怪!”
太乙骂骂咧咧地继续施法,“啪啪啪”又往墙上猛拍一堆符纸。
突然一只手就伸过来,“哗啦”一下把符纸都掀了下去。
“草!哪个龟儿——”太乙转过头,正对上清洁大妈一张严肃鄙弃的脸。
“不要在医院贴小广告!”
太乙都要晕厥了,
“这个哪儿像小广告了!你家小广告写成这个鬼画符的样子?喔也对,你们医院头的医生好像确实都嘞个样子写字……唉呀,反正我这个不是广告,我在救人!救人啊大妈,你不要来搞乱嘛!”
清洁大妈手里的拖把差三公分就怼到太乙脸上了,
“你喊谁大妈!你才是不要在这里搞乱,还瞎扯什么救人,精神科的门没关好让你跑出来了?”
太乙深呼吸三次才警告住自己不要殴打劳动人民,他转过身把符纸继续往墙上拍,当务之急是延缓哪吒的生命。
“诶诶,你这人怎么还……”
“咦?”太乙突然愣了一下,清洁大妈也被他这一出声打断了。
太乙看着法器上重新稳定回来的光芒,看了半晌,犹疑不定地把符纸撕去。
那个不知名的吸收着哪吒生命力的源头突然被切断了。
“咋个回事?”太乙这下是真的蒙了。
清洁大妈看了他一眼,嘀嘀咕咕地走开,“我也想知道这人是怎么回事……”
“滴滴——”
手术室门口绿灯亮起,门“哐”地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患者家属呢?人已经没事了。”
“这儿这儿这儿!”太乙连忙跑过去,在本子上签了个字就冲进医疗室,
“哪吒!我的哈徒儿!”
医疗室里,哪吒睁开眼,头顶的光线有些刺眼,他适应了片刻才看清太乙。
“我死了?怎么看到死胖子了?”
“我日你瘟喔个鬼娃儿!”太乙被哪吒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气得七窍生烟,狠狠打了他一下,
“活到的!你刚刚被救回来。”
哪吒皱着眉环顾四周,“敖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