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洲做得决定不容任何人抗拒, 再次登上庞巴迪,顾南心境已经不复过往。
三万英尺高空的蓝天白云,也无法化解机舱内岌岌可危的关系。
从昨晚直到现在, 顾南跟顾西洲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反抗的权力。
一大早, 顾西洲让他吃早饭他就吃早饭, 让他上飞机就上飞机。
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彼此都不靠近, 彼此都在假意沉睡。
巴哈马海岛还是那么美丽, 本应该是度假圣地, 现在谁都在煞风景,围困在这座大海精美的囚笼里。
顾南以为努力过顾西洲就会答应, 以为顾西洲会考虑他一点感受。
他想得很美好,以为只要表明心意就能让顾西洲改变决定,他高估了自己, 也低估了顾西洲的决心。
落地时间都与上次一样, 都是上午十点。
机组人员将两个行李箱都放进三楼左侧房间, 顾南知道, 这是顾西洲也要住进来的表态。
阳光烈烈,他独自坐在窗边的沙发,直到顾西洲进来叫他吃午饭,“厨师做了你爱吃的烩饭。”
台阶递得挺明显的, 但顾南不想顺势而下,“我不饿。”
顾西洲来到他面前, 居高临下地冷冷问:“又要绝食?”
并没这样拙劣的想法,是生理性不想吃。
顾南垂着眼睛:“不是, 哥哥,我真的不饿。”
顾西洲不离开也不催促,气定神闲搁旁边沙发坐着。
眼看两人又要僵持,顾南果断起身去外面吃饭。
餐桌上除了饭菜,还放了两个插着吸管的青椰。
顾南假装没看见,味同嚼蜡地吃起饭来。
饭后,顾西洲说:“睡不睡午觉?”
顾南摇头。
“那就出海。”
行程就像公务计划表,了然无趣、按部就班递进行。
上次没喝到的青椰,上次没能好好出海玩儿。
顾西洲准备了青椰,现在顾西洲又带他出海。
上次在这个游艇甲板上顾南想通了很多关键事情,急于求证啪啦说了很多话,这次将沉默进行到底。
当然,两人也没有像上次接吻也没有游泳。
遮阳伞下,顾西洲戴着墨镜,握着海钓杆坐在船边,顾南坐在一旁躺椅上,漫无目的望着平静的海面。
两人隔着张小圆桌,桌上两杯鸡尾酒里的冰块都化尽了,薄荷叶和柠檬片悉数沉底,液化的水珠沿着杯壁下流,沤起小小一滩透明白水水,又很快在海风中干化。
游艇下方是成片的珊瑚礁,顾西洲钓了很多小石斑,要是换做往常顾南早就兴奋地大呼小叫起来。
顾西洲第八次起杆,说:“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顾南这才动了动,起身来到水箱处。
水箱里除了众多小石斑,还有一只橙白相间的尼莫,正鼓动着腮奋力游来游去,似乎回到原本生存的珊瑚掉,又处处碰壁,困顿在这四四方方的水箱里。
顾南明白顾西洲在讨好自己,默默看了会儿说:“哥哥,把哥放了吧。”
顾西洲坐在椅子上的轮廓那么坚硬,就像一尊精美的大理石雕像,屹然不动。
只是瞥过来的眼神那么冷漠,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看了一眼便转回脸继续给鱼钩挂饵料。
是懒得开口拒绝的态度,顾南也明白,只好重新坐回去。
两人一直待到黄昏,小岛来到最美的时分。
天空被落日全部染红,风也温柔。
顾西洲很久之前就没海钓了,只是到了晚饭时间,他收回视线起身问:“继续待着这里?”
顾南摇头。
状态又回到了“顾屹为”刚死时,能用肢体表达就尽量不说话。
太压抑了。
到此时顾西洲仍没说什么,也没有愤怒。
接着两人回到度假屋中,又是沉默地吃着晚饭。
今晚是海钓的石斑鱼宴,红烧、清汤、油炸、刺身。
吃了几口,顾南说:“哥哥,我以后不会跟哥见面的,一次也不会见。”
顾西洲突然发作,哐当一声将筷子搁在筷托上。
两人都压抑了一整天,那条紧绷的弦已经极限载荷。
“既然不会见他,他在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南直视着顾西洲,不卑不亢地说:“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顾西洲慢条斯理地正正袖口:“你可以选择报警。”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顾南不避开顾西洲冷冷的视线,“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们两个不应该牵扯到哥。”
“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他,因为他曾经冒认了你,他这种行为也是错的,可是我们已经把误会解开了。”
“你是我哥哥,他也是我哥哥,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
“我不能因为跟你在一起就对他视而不见,他也不应该被你关起来。”
顾西洲眼神阴鸷:“你不会见他,你觉得他会不会见你?为了他你要搬离檀山,你认为他不会找你?”
“现在说得冠冕堂皇,他说他不舒服你会不会去探望?他不高兴你会不会去陪他?”
“你能十年如一日这么坚定?”
“那你要我怎么做?!就算见面会怎么样?!”顾南也火了,胸膛剧烈起伏着,“难道我们在一起,我还不能向你证明吗?”
“顾南,你别太天真。”顾西洲反问,“顾屹为最会什么,你不清楚?”
顾南肯定不清楚,因为他从小就侵染在顾屹为营造的环境中。
就像在空气没被人发现之前,没人知道是空气里有空气。
而温柔和示弱就好比空气,是有一种比时间更锋利、比岁月更深入人心的东西。
顾西洲学不来也不屑,顾屹为倒是玩得很转。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想让你放了他。”顾南说。
“从你知道他活着的消息开始,你对我有过好脸色吗?”顾西洲直白明了地说,“不可能放他出来,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顾南有一种想摔碗筷的冲动,硬生生忍住了:“难道你要把他关一辈子?”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怎么会关一辈子?”顾西洲眼睛里弥漫着凉凉的讥笑,“换了心脏他也活不了一辈子。”
嘭地一声巨响——顾南摔翻了自己的碗筷,碎裂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那我去别的城市生活行不行?”带着最后期待和希冀,“你说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