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不好,又风又雨,我病了,感冒,在床上闷闷躺了半天,想睡又睡不踏实。
生平第一次吃药,人类的药丸口感真差。
“老板,吃吃……饭。”门口,我那全名叫张大虾的兼职帮工,两手在围裙上蹭着,小心地叫着我。
这个像木头桩子一样敦厚老实的年轻男人,往常他只做满99支棉花糖就下班,今天,也许是看我感冒得厉害,他下了班也没走,说是替我煮好晚饭再离开。这家伙貌不出众,少言寡语,还有轻微的口吃,平时跟我交谈时都不敢拿正眼看我,说不了几句就会脸红,有趣的很。
我与他面对面坐在厅里,圆桌上两碗粥,几碟还算精致的小菜,味道都很清淡,略略加了些醋和麻油,吃起来口感颇好,适合我这个感冒没胃口的家伙。
“你怎么不吃?”我留意到张大虾连筷子都不碰,只是傻呆呆地坐在那儿,像他的名字一样拘偻着背,虾米似的无精打采。
“我……我不饿。”他摆手,不时朝门瞟的眼神,带着一些慌乱,鼻子还老跟猎犬似的,时不时在空气里嗅来嗅去。
“你在干嘛?”我直接问他,这家伙今天有些反常。
“老板……我……我今晚可以住在店里吗?”他生怕我拒绝。
“给我个理由。”
“我我……害怕!”
这理由真坦白!我从张大虾闪烁的目光里的确读出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好吧,今晚你就睡在客厅里吧。等下我给你拿被子。”我擦擦嘴,旋即扭过头,挑眉道,“你欠了高利贷?人家今晚来追债?”
“不不不是!”张大虾越否认越紧张,越说不出话,“是是……是怪怪怪……”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不早了,晚安。”逼问口吃的人不厚道。
再服一道药,我转进被窝,没多大功夫,渐渐沉入了梦中。
睡去不知多久,我被门外一阵桌椅翻动的响动惊醒,夹杂着张大虾带着哭腔的呼救声。
我猛掀开被子,赤脚冲出房去——大厅里原本紧闭的门窗全都洞开着,板凳桌子一切物件居然都打着旋儿飞到了半空,张大虾可怜巴巴抱着一条桌子腿,身体如同橡皮糖似的被拉得老长,一股来自大门外的力量,活脱脱要将他从店里扯出去。
这么大的场面,却连一丝风都没有,我额前的刘海都不动分毫。渗透进店里的龙卷风般的力量,明明排山倒海,却沉寂于无相无形。
我冲进那团“龙卷风”的中心,死死抓住张大虾的手腕。
忽冷忽热,又如刀剑挥过悚人的感觉,从心里钻出来,五脏六腑都被迫挤压在了一起,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吸出身体去。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力量太渺小,我抓不住张大虾。
在他从我手中滑落出去,被彻底扯出大门前,我清楚看到,这个当了我快一个月帮工的,老实敦厚的男人,化成了一个深褐色的木偶,只是脸上那双眼睛依然会转动,那张嘴依然口吃地大喊救命。
我追出门去,昏芒的夜色下,我所见到的街道与房舍,全部笼罩在一层妖异的蓝雾下,一群兽头鸟身蝠翼的黑色猛禽,张开半透明的翅膀,发出嘶嘶的声音,在蓝雾中急速飞行,每只口里,都叼着一只化会原形的小妖怪。
一只黑禽俯冲下来,一口叼住了张大虾的脖子,怪叫着冲上天去都在挣扎,几只猫妖拼命挥动爪子,尖利的声音高叫着救命;一只年迈的乌龟精还穿着睡袍,被快速的飞行弄得呕吐不止;还有无数小花精小虫妖什么的,无一不是哭天抢地。
这些怪鸟,似将附近的所有妖怪全给抓来了。
又一只怪鸟朝我这边冲来,我一惊缩着脖子闪到一旁,那畜生一口叼走了一只躲在垃圾桶后的鼠精。
我这才看清楚,这下怪鸟的脸,分明就是一张包裹在黑白羽毛下的骷髅。
等等,这玩意儿……我似乎想起了一些东西,但,它们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啊!
张大虾已经被叼着飞了很远。我下意识去追,但很快发现,自己跑不动了。一股麻痹感从脚趾开始扩散。那些在四周漂浮的蓝雾浮出幽幽的香味,绵延不断地涌入了我的身体。
“老板娘救命救命救命啊!”张大虾冲我大叫,第一次不结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