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霍正来到了三江口东面的一片城中村。
他在文物旅行箱中装的跟踪定位器是黑市上的非法用品,精确度当然比不上公安的专业装备,所以只能定位到一片大概区域,无法精确定位。根据跟踪器显示,刘备就躲藏在这片城中村里。
这是一片几个月前就已腾空待拆迁的杂乱建筑群,刘备是逃犯,又偷了他们的编钟,自然不敢住宾馆,躲在这里倒也不足为奇。此处周边都没人,待会儿弄死他也方便。
霍正耐着性子,谨慎地从这片城中村外围开始查起,挨家挨户一间间屋子搜索过去。
与此同时,城中村内一户上了锁的民宅房间里,刘备独自坐在空旷的床头,他面前是一只打开的行李箱,他双手从箱子里捧出一只高约二十公分、古朴沉重的青铜编钟,仔细端详着,内心波涛汹涌。
偷朱亦飞的东西,这原本不是他的本意。
三江口最出名的文物贩子就他一个,一开始,周荣的亲信张德兵通过道上的朋友找到他,问他有没有办法弄到一套编钟。编钟是青铜器,都是国宝,像上了历史教科书的曾侯乙编钟,这类文物花多少钱都买不到。即便是偶尔会在拍卖会上出现的货,一套下来动辄几千万、上亿。刘备哪有本事弄到这级别的文物?不过他知道朱亦飞手里有。
朱亦飞去年入了一套编钟,是走私的出土文物,从没登记在案。像这类见不得光的货,只有大买家才出得起钱,可大买家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往往不想触碰法律红线,所以他手里这套编钟迟迟没能出手。于是刘备联系了朱亦飞,介绍这单生意,朱亦飞承诺事成后给他三十万的中介费,所以他也参与了这次买卖。
谁知他刚来三江口打探情况,入住郑勇兵家没几天就差点被警察抓了。他自当年杀害警察后花钱整形,改头换面,几年来都平安无事,如今再次被警察撞破,身份暴露,意味着又要开始亡命天涯。
不过亡命天涯是要钱的,三十万可不够,于是刘备左思右想后,准备最后一票冒个险。
他知道朱亦飞手里的编钟一套九只,每个尺寸、纹理各异,价值非凡,若是少了一只变成八只,就不是一套了,价值自然大打折扣。他打的主意是趁帮朱亦飞运送编钟之际,带走一只,然后再和周荣取得联系,将他手里的这只以五百万的价格卖给周荣。周荣跟朱亦飞买时,因为不是完整一套,价格砍下一千万都不在话下。当然,如果周荣不想省这笔钱,刘备到时再以这单只编钟勒索朱亦飞,让他花五百万买回去。
刘备知道朱亦飞势力很深,但这是三江口,强龙难压地头蛇,朱亦飞在这里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刘备端详了一会儿编钟,掏出手机,取下原来的手机卡,塞入一张新卡,然后重新开机,拨打了张德兵的电话,却传出手机已关机的提示。原来周荣早就嘱咐过张德兵,找个临时的手机卡跟刘备联系,联系上朱亦飞后便把手机卡扔了,他不想跟刘备这逃犯有任何来往,以免将来留下把柄。刘备无奈,只能搜索出荣成集团的公司电话打过去,前台已经下班,接通电话后只有机器提示请留言。刘备试了各种方法,都联系不上周荣,只能将编钟暂且放回箱子,在这破房子里先住上一夜。
突然这时,窗户口黑影一闪,刘备赶紧趴到窗户底下,他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周围静谧一片。这时,他发现对面床边的手机信号灯亮着,显然,外面的人肯定也发现了手机。他大气都不敢出,等了一会儿,听到窗外传出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过了几分钟,刘备才松了口气,慢慢挺直身体向窗户口张望,突然,他看到霍正的脑袋就贴在窗户边,两人四目相对。
下一秒,刘备心知不好,豁然跳出去,捡起一把留在房间里的破椅子,还没等他准备好,“砰”一声,房门直接被踢破,霍正冲进屋,刘备抓着椅子便去砸他,霍正左手挡开椅子,被椅子“砰”地砸在手臂上,只感到小臂剧痛钻心,他无暇顾及便猛扑上去,一把抓住刘备的头发,同时另一只手掏出匕首直接朝他脖子动脉划去。
“呲”一声,气管连颈动脉一同被割破,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刘备双手捂着脖子后退,惊恐地瞪着对方,没退几步便坐倒在墙角,动脉的血依然在“嗞嗞”涌出。
霍正走到床边打开箱子,看到编钟安然无恙,松了口气,转身关上门,冷声问:“为什么偷我们的货?”
刘备想要求饶,却发现自己喉咙被割破,干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挣扎了几下便彻底死了。
霍正鼻子冷哼一声,掏出一只小手电照明,将屋子检查了一遍,并无其他同伙的痕迹。他看到刘备的手机,打开后翻开通话记录,发现刘备刚刚和一个固定电话的号码通话了一分多钟,霍正将号码输进百度搜索,发现是“荣成集团”,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莫非周荣指示刘备偷编钟?刘备是三江口人,一开始这生意也正是周荣找上刘备,刘备再联系到他们的,难道这是个局?
此事重大,霍正需要跟朱亦飞汇报。
他马上拨打朱亦飞电话:“飞哥,处理完了。”
“东西呢?”
“在。”
“人呢?”
“死了。”
“处理干净,不留痕迹。”
“好。飞哥,刘备之前给周荣打过电话。”
电话一头停顿了几秒,缓缓问:“你怀疑刘备拿东西,是周老板指使的?”
“我不知道,不过刘备是三江口人,这事本来就是周老板和刘备先牵头的。”
“没理由吧?”
“少一只钟,价格差的不是一只的钱,整个买卖周老板都很爽快,要么他要货急,要么他另有所图。”
电话那头又沉默片刻:“不至于,我看周老板不是这种人,八成是刘备偷我东西想私下卖给他,你先把东西带回来再说。”
“好。”
挂了电话,霍正戴上一副手套,将刘备的尸体拖到旁边一角,到屋外找到一些黄沙,将黄沙都倒在地上的血泊里,仔细搅拌了一番,将混着血的沙子扫到外面的杂物堆里,这样过上几天沙子干了后便没人看得出来是血了。
处理完血迹后,他再将箱子里的那些假文物腾空,只留下那只小号编钟,他忍着左手被刘备用椅子砸后的剧痛,费力将尸体也塞进了箱子,用力盖严实。
霍正又检查了一番,将身上沾了血迹的衣服翻了个面穿,拖起装了尸体的沉重箱子,离开城中村,准备先去找个地方把尸体处理掉。
他走到了外面马路上,正好一辆出租车驶来。霍正挥挥手,示意车停下。
出租车停在他面前,他打开后车门,正要把箱子搬上车,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他的动作,好心地说了句:“先生,要帮忙吗?”
霍正冷淡地回道:“不用。”
“这么大的箱子不好拿,要不您放后备厢吧。”
霍正冷声道:“我的东西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什么东西这么贵重啊?”
霍正没有理他,忍住左手疼痛,鼓足一口气将这重达一百多斤的箱子一把抬上后车座位,他再用力把箱子往里推,却使了两下劲都推不过去。
司机回头看了眼后面,说:“轮子卡椅子上了,您坐另一边吧。”
霍正只好关上门,准备绕过车尾走去另一侧,他刚走到车尾,突然,出租车司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直接一脚油门踩到底轰然加速,霍正本能地抓向后备厢盖,司机左右两下方向一甩便将霍正拖摔在地。
“我去你的!”霍正摔倒在马路上,双手是血,眼睁睁看着出租车飞驰而去,从他的视野消失。
出租车飞快地行驶,司机小毛嘴里哼着歌,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看后排位子上的大箱子,心情快乐极了。
那天讨债人找上门后,他和刚哥商量得尽快弄到几万块钱把债还了,可他们没本钱没本事去哪弄几万块钱?幸好他们院子里还有一辆报废的出租车。于是两人把出租车捣鼓一番后,便开车上路了。他们只在晚上出动,专门搭载有行李的乘客,很多提行李箱的乘客都会把箱子放进后备厢,待乘客下车拿箱子关门的一刹那,小毛就一脚油门溜走。一番折腾下来,他们弄来了几个箱子,可惜收获有限,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千多块现金,其余的都是卖不了钱的衣物用品。
这趟不一样,刚才那乘客没上车就说了句“我的东西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小毛断定那里面肯定有钱。
出租车行驶了一段路,不远处的路边出现了刚哥,小毛将车子开到他面前停下,摇落窗户开口汇报:“刚哥,弄了个大买卖。”
刚哥透过后车窗看到了那只硕大的行李箱,赶紧开门坐上车,拎了一下,居然拎不动,不禁好奇:“这么重,啥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刚才那蠢蛋的样子,八成很值钱!”
一听“很值钱”,刚哥连忙让他赶紧开车,别让人追上来。
车子重新开动,刚哥双手用力将箱子拖到位子中间,神色庄重。开别人行李箱的感觉就像摸彩票,他搓着双手,心里满怀期待。
“就让我来瞧一瞧亲爱的你为什么这么重!”刚哥拍拍箱子,随后慢慢拉开整圈的拉链,然后用力一把翻开盖子。
“哦哦哦——”开箱后一秒钟,刚哥直接站起身,脑袋撞到了车顶上,却浑然感觉不到痛,睁着两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箱子。
“啥东西整得你这么激动,该不是一箱黄金吧?”小毛瞥了眼后视镜,看到刚哥的表情。
没有得到回答,刚哥目瞪口呆。
小毛微微觉察到不对劲,一手继续握着方向盘开车,身子探过来查看情况,这一看差点没把他当场吓死,刘备那具蜷缩在箱子里变了形的尸体,眼睛正瞪得大大的跟他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