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轻快的口哨

长夜难明:双星 紫金陈 42797 字 1个月前

酒店的行政套房里,董明山挂下电话,兴奋地对坐在旁边的赵泽宇说:“赵总,5号地块以起拍价拿下了,起拍价只加了五百万!”

赵泽宇站起身,和他重重击掌:“太棒了,这下就齐全了!”

“这次多亏了赵总您,不光提供了资金,其他竞标公司还都卖您面子,没有竞价,这才得以用起拍价就把地拿下来。”

赵泽宇连连摇头:“这话说的,怎么是卖我面子呢,我又不做地产。其他公司没竞价,自然是因为他们公司的评估团队觉得这块地没有潜力,不值起拍价这个钱,董总你独具眼光,深度认识到了它未来的价值。话说回来,上回要不是董总你抬价,这块地政府的起拍价也要不了这么多。”

他摆摆手,表示一切都过去了,略带深意地夸赞一句:“人不能赚到他认知以外的钱,董总,这钱啊,就该让你赚!”

董明山连连点头称是,讨好道:“赵总,过几年项目结束后,我另备一份大礼,感谢您的鼎力相助。”

赵泽宇站起身,笑说,既然事情办妥了,那他也可以放心离开了。他让董明山这几天尽快把土地保证金先缴完,后面才好走银行的抵押手续。时间就是金钱,每一天都在烧钱,项目越早开始越好。

董明山兴奋地表示,他早就准备好了,下午就去银行,把钱打进政府的财政账户里,剩下的事还需要拜托赵总运作。

赵泽宇客气地敷衍一阵,心满意足地离去,回到楼下的商务车上,笑容立刻收敛,他挥挥手,对开车的陈子华说:“去公司。”

“地拿下了吗?”一旁位子上的田花花问道。

赵泽宇脸上含笑:“当然了,起拍价略微加了一点,意思一下,政府那边也交代得过去,不然直接起拍价拿走,被媒体报道了,有围标的嫌疑。”

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的杜总道:“要不是上回被董明山抬价,这块地起拍价至少还能便宜一个多亿,不过现在这个价格依旧很划算。我只是不太明白啊,赵总,咱们投入这么大的成本,光那些围标的单位和个人的好处费就花了上千个,虽说这钱是董明山出,可用的都是咱们的资源。咱们这么帮他,图什么啊?我们只占他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您的基金公司提供给他的优先级资金,也只收他十个点的固定利息。大头的好处都叫董明山拿走了。他上次害我们损失的钱数以亿计,我们还赔了这么多单位的围标费,这次起拍价也被他抬高了。我觉得太亏了吧,还不如我们自己拿了这块地,再跟董明山合作,前后两块地联合开发。”

田花花也说:“是啊,上一次竞标时,我们一切安排妥当,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块地的竞标内定有主,董明山又不是三岁小孩不懂事,一个外乡人,居然敢冒出来跟我们抢,我们不但前期费用和佣金全赔进去了,最后地也没拿到。有上一次的溢价标杆在,政府这次的底价才会抬高,我们以后买其他地,价格上的操作空间也被狠狠压了一头。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的,不整他已经算厚道了,您怎么还跟他合作,把第二块肥肉的大头留给他?”

赵泽宇冷笑:“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你们不要计较眼前一城一地的得失。我让杜总低价入股他公司,我再提供给他优先级资金,你们如果是他,会怎么想我的用意?”

田花花思索了一下,脱口而出:“他肯定觉得您怪他上次抢了那块地,所以要强行低价入股他公司,再用比银行高的利率借给他钱,占他的便宜,来弥补损失。”

“既然他觉得我是占他的便宜,那他为什么愿意杜总公司来入股?”

“他知道您的能量,如果能和您合作,他出让一部分利益,后面您会保障他整个项目顺利进行,还能帮他赚得更大的好处。”

赵泽宇笑道:“所以他到现在都以为我是在帮他。”

田花花和杜总两人都不解:“难道您不是在帮他?”

赵泽宇笑道:“董明山今天就会把这次土拍的定金全付了,付完后,两个月内,他需要支付土地尾款。”

两人不解:“那又怎么样?”

赵泽宇解释道:“董明山手里没什么现金,上一块地的定金他用的是银行的贷款额度,为了筹集尾款,他更是把自己公司的项目、房子、汽车这些资产全部抵押了出去。这一块地呢,他定金用的是我们的入股资金加上我借给他的钱,后面的土地尾款,他还需要继续向银行借。”

“然后呢?”两人还是没明白。

陈子华一边开车,一边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赵泽宇只把他当个公司里的司机,这段时间看他人也挺勤快,从不多嘴多事,所以对他没什么防备。

赵泽宇幽幽道:“如果银行不借给他钱呢?”

杜总道:“如果银行不借,他土地尾款付不上,地就会被政府收回去,保证金全打了水漂,他公司八成要破产了。不过这对我们没有好处啊,他公司破产,我们入股,还有借给他的钱也全没了。”

赵泽宇道:“你忘了,我和他签订的合同里有这么一条,我借给他的是优先级资金,他如果无力偿还,就需要把股份按账面价值折算给我。如果他资金链断了,他现在就是资不抵债,整个公司都得赔给我。到时,不光现在的两块地,他整个公司都是我的,还要倒欠我一堆钱,还会因为担保欠银行一屁股债,成了失信人。”田花花和杜总面面相觑,杜总渐渐明白过来:“上次只有一块地,即便几家银行不放款给他,以原来的资产他也能想办法去融资,凑足土地尾款,不足以让他资金链彻底断裂。所以您才故意提供给他资金,让他把今天的地也给拍下来,这样杠杆就高了,资金缺口就更大了。”

赵泽宇点头,道:“我早就查过他的底细,今天他这块地一拍,两块地合起来的资金缺口,三个董明山的身家都填不上。”

两人连连点头,田花花恍然大悟:“他如果只拿了上一块地,小富即安,我们也拿他没办法。他自己想赚更多,上钩了,那是自找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害我们损失这么多,这个办法才解气!”

陈子华嘴角微微一翘,留心听着。

杜总又问:“我们和本地一些银行关系不错,可如果他手续齐全,抵押物充足,或者他去找外地银行,我们也很难让银行不放款,就算说动几家,也没法让所有银行都拒绝他的贷款。”

赵泽宇虽然人脉很广,但也不是只手遮天,不可能做到在董明山资质合格、抵押物充足的情况下,让所有银行都不放款给他。

赵泽宇道:“我查了他的抵押物,最大的一块资产是他现在开发的悦峰园的未来现金流。悦峰园第二期开盘在即,他很快能收到回款,所以他上一次才敢出这么高溢价跟我抢地。我们现在只要掐断他悦峰园的收入,他立马就破产了。”

田花花问:“怎么掐断?”

赵泽宇道:“简单,让他拿不到预售证,卖不了房。”

两人都骇然。

赵泽宇这是设计了一套连环计要直接将董明山整到破产。

他先跟董明山合作,还故意摆出要占董明山便宜的样子,让董明山消除警惕。否则如果他真正按市场行情合作,董明山会想,自己抢了赵泽宇的地,赵泽宇为何还要帮自己呢?两人合作之后,赵泽宇让董明山再拍下一块更大的地,两块地合起来的巨额土地尾款,董明山只能向银行借,可此时如果董明山自己的楼盘拿不到预售证,开不了盘,银行自然不肯放款,于是董明山交不上土地尾款,两块地都会被政府收走,保证金没收,瞬间就会资不抵债。赵泽宇按照条款协议,可以不花一分钱占了董明山公司的全部股份,到时董明山就会从一个上亿身家的地产商变成比普通人还不如的失信人员,从天空跌到地底。

陈子华文化程度有限,听不懂赵泽宇所说的商业布局,但他听明白了,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董明山就破产了。

他不动声色,继续开车。

到了公司,赵泽宇正要叫田花花和杜总一起去他办公室,他教两人接下来该如何操作。秘书过来告诉他,他的老丈人王甬民来了,正在办公室里等着。

赵泽宇站在办公室门外,深吸一口气,做好表情管理,一把推开门的瞬间,已换上热情的笑容:“爸,您怎么来了?有什么需要,您打个电话,我就去了,怎么还亲自跑公司一趟?”

王甬民拉着脸:“你这么大的老板,我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瞧您这话说的,我和嘉嘉是夫妻,同住一个屋檐下,咱们都是一家人啊。您有事啊,直接来我们家就好了。”

“去你们家?你家门槛太高,我年纪大了,迈不过去。”王甬民道。

赵泽宇对他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招待王甬民落座,自己在一旁坐下,继续赔笑:“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嘉嘉没跟我提您要过来啊。”

“她不知道的。今天是我来找你。”

“哦?”赵泽宇微微眯了下眼睛,依旧笑着,“我们都是一家人,您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就是了。”

王甬民质问道:“你和嘉嘉现在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呀。”赵泽宇看他根本不信这个说辞,又补充说,“夫妻间有时候磕磕绊绊总是难免的,小吵小闹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是我们俩是有感情基础的,偶尔的一点点矛盾不会影响根本。”

“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很多女人?”

赵泽宇坚决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做生意,外面有应酬是难免的,有时候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不过有一点我是坚决做到的,不管在外面应酬到多晚,哪怕到了凌晨两三点,我也一定回家睡觉。您可以去问她,这么多年来,除了出差,我可以说,只要我人在江北,就没有夜不归宿过。我不敢自夸做得多好,但是我周围的老板,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天夜不归宿的,就我一个了。”

见赵泽宇这副态度,王甬民原本要“兴师问罪”的架势也稍稍减弱了些,语气稍显缓和:“那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要离婚。”

“她说着玩的,爸,您可别当真,我对她是很有感情的,何况孩子都这么大了,不管是为了彼此还是为了小孩,我都不会同意离婚。我们有时候吵架,话赶话,但是基础感情是坚固的,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那么,不让我们看小星,这事怎么说呢?”

赵泽宇抿了下嘴,道:“我妈这人,有点偏见,性格也强势,我比较难做……她就是拗着一口气,越跟她拗着,她越要较劲,我只能顺着她一些。我答应您,过几天,最迟这周末,我肯定把小星带过去。”

王甬民冷笑一声:“那么你爸,这位大领导对我们家也有那么大偏见吗?”

“我爸……还好吧。”赵泽宇模棱两可地道。赵忠悯不像李青,他从不会嘴上说谁不好,他一向是所谓的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讲公道话,摆事实讲道理。

王甬民摇头,苦叹一声:“我问你一句,你和嘉嘉都结婚这么多年了,你爸妈还是瞧不起我们家。到底是因为我们家小门小户,配不上你们赵家的门第,还是因为我贪污坐了牢,你爸妈想和我们家撇清关系?”

赵泽宇尴尬地笑笑,答不上来。

王甬民盯着他看了半晌,郑重地问道:“你爸这位大领导,是不是从来就不知道,我这个牢,是替你坐的?”

赵泽宇脸色顿时一变。

王甬民长叹一声,继续说:“我当年也是鬼迷心窍,你找到我,说帮你们改了规划,你爸会挺我到市里面工作。那时我不到五十岁,想着再往上爬一爬,就答应下来了。后来引起一些群众的不满,闹到集体上访,你下面的房产公司找人去对付闹事的人,结果把带头的人弄失踪了,事情捅破天,你下面那家房产公司的老板畏罪自杀。你跟我说,让我出来顶罪,你和嘉嘉都快结婚了,如果你出事,嘉嘉一定伤心欲绝,而且你爸也承诺了,只要我一人顶罪,他会想办法尽快让我出来,否则所有人都进去,我该坐的牢也少不了一天。”

提及此事,王甬民不禁想起当年事发后,调查组即将到来,他已经做好了认罪的打算,结果这时赵泽宇找到他,跟他说,希望他能一个人把事情扛下来。赵泽宇和他分析了利弊,如果供出赵泽宇,王甬民没证据能证明此事牵涉到赵忠悯,两人甚至都没见过面,到时赵忠悯肯定会动用关系保儿子,王甬民该背的罪责一样都不会少;如果王甬民肯一个人扛下所有,一来赵忠悯到时会想办法早点让他出来,二来赵泽宇和王嘉嘉正在热恋期,按赵泽宇的说法,两人马上要结婚了,赵泽宇已经是王甬民的准女婿,为了女儿的幸福,他也该一个人扛。

一正一反权衡之下,王甬民选择一个人背全部的罪责,来保全这个未来的女婿。

当然,王甬民改规划的动机必须是个人腐败,这样才不会牵涉其他人,可他从没有收过一分钱,受贿的赃款压根不存在。于是赵泽宇便让王甬民告诉调查组,房产公司老板承诺事成之后会给他一大笔钱,所以他一时财迷心窍协助改了规划。而房产公司老板在调查组找上门之前就已经投河自杀,这下死无对证,一切就看王甬民的口供了。

王甬民回忆起历历往事,心情更是激动:“你当时跟我说的是,调查组一定要有个结果,在这件事上,我的责任是逃不过去的,你和嘉嘉即将结婚,我一个人进去,好过我和你都进去。我当时为了嘉嘉的幸福,答应了。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骗我!”

赵泽宇装无辜道:“爸,我……我没骗您啊,我和嘉嘉确实没过多久就结婚了啊。”

“你和她结婚是为了让我安心坐牢,不要翻供!”王甬民怒道,“你跟我说的是这一套,你跟嘉嘉说的又是另一套。当时你单方面在追嘉嘉,嘉嘉不喜欢你,你和她说,只要她嫁给你,你就会想办法把我捞出来,结果她信了你的鬼话,同意嫁给你!你跟我说,让我为了嘉嘉;你跟嘉嘉说,让她为了我。你骗了我们两个!”

自从那一日王嘉嘉把赵泽宇当时跟她说的话告诉王甬民后,王甬民如遭雷击,原来,赵泽宇骗了两个人。

赵泽宇让王甬民一个人背锅,来保全他这个准女婿;又跟王嘉嘉说,只要她嫁给他,他就想办法把她爸救出去。

父亲为了女儿,牺牲自己的自由;女儿为了父亲,委屈自己的爱情。

赵泽宇则抓住了父女俩为了不让对方难过,都不会把苦衷说出来这一点。

这是两头骗!

现在王甬民甚至猜测,当年涉案的房产公司老板自杀,不一定是自杀,而是被赵泽宇灭了口。

赵泽宇面色一变,他本以为父女为了彼此而付出的事,王甬民和王嘉嘉会对彼此永远保密,谁承想王甬民现在竟当面揭破他当年两头骗的谎言。

他站起身,点起一支烟,幽幽地问道:“爸,这件事嘉嘉知道吗?”

王甬民直白道:“我当然不能让她知道。”

如果王嘉嘉知道原来父亲坐这么多年牢是为了自己,不知该有多难过。而她也是被赵泽宇蒙骗,仓促地走入了婚姻。赵泽宇的两个谎言毁了父女两个人的人生,他这个罪魁祸首却还好好地活着,呼风唤雨,说一不二,这要是被王嘉嘉知道了,不知道心理上会受多大打击。

“不知道就好,不知道就好啊!”赵泽宇松了口气,转过身,饱含歉意,“爸,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我从来没有骗过您和嘉嘉,那就是我对嘉嘉是真心的。我毕竟是赵忠悯的儿子,我追嘉嘉时,可不是看中她是您的女儿。实话实说,当时,我确实对你们存在一些欺瞒,但我是真的想和嘉嘉结婚,共同走过一辈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到现在,我对嘉嘉依然一心一意。至于说我在外面有女人,那都是应酬,逢场作戏罢了,嘉嘉也是听别人风言风语瞎传,我今天在您面前放下一句话,如果她有一天抓到我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证据,我自愿离婚,净身出户!夫妻之间,除了出轨以外,其他矛盾都是可以商量解决的,我绝对不会同意离婚,这是我的立场。您今天来找我,我承认,我确实做得不太好,我也向您保证,我接下来会尽可能对她好,弥补不足,您也好好做做她的思想工作,我们是有感情基础的,孩子也半大不小,不要再提离婚的事了。”

王甬民打量着他,见他这副态度,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他们夫妻俩到底是什么状况,是嘉嘉把夫妻矛盾说得太夸张了,还是确实过不下去了。毕竟自古以来都是劝和不劝分,如果根源仅仅是婆媳矛盾,那么夫妻俩也不值当离婚;如果夫妻俩已经毫无感情了,那么过下去对女儿来说也是一种煎熬。王甬民便说:“我希望你能做到你说的,你要是对她好,能够好好把日子过下去,那自然最好;如果你做不到……我这些年坐牢都是为了嘉嘉,她过得不好,我——”

赵泽宇眼睛微微一挑:“您怎么样?”

王甬民道:“我出狱以后,段飞找了我好几次。”

“段飞找你?”

“段飞找我和嘉嘉没关系,我也没告诉嘉嘉。他找我,一直想打听当年的事,他认定我是替人顶罪,想让我说出来,重新立案调查。”

赵泽宇怒道:“段飞就是记恨嘉嘉嫁给我了,显而易见是针对我,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就是个小小的检察官,也配跟我赵泽宇比?”

王甬民叹口气:“你如果对嘉嘉好,那自然最好。你如果做不到,也不好骗我,你们正常离婚,放过对方,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离婚?绝对不可能!”赵泽宇喝道。随即他意识到自己态度过激了,低下声来,道:“爸,我会改的,您放心吧,我会对嘉嘉好的。对了,爸,以前我手写过一份东西,不知道还在不在您那儿?”

王甬民警惕地盯着他:“我一直好好放着。”

赵泽宇道:“爸,这东西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烧掉吧,万一不小心被人看到了,那……那就很麻烦了。”

王甬民哼道:“你放心,当年调查组都没搜出来,哪儿能这么容易不小心被人看到。如果被人看到,肯定不是不小心。”

赵泽宇连忙道:“爸,咱们都是一家人,咋说那种话?”

王甬民冷静道:“泽宇,你要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你如果想和嘉嘉好好过下去,那就做给我们看,也让你爸妈不要做得太过分。你如果同意离婚,那也好,嘉嘉不会管你要太多财产,你看着给一些,再让她可以自由地看小孩,尽量减少对孩子的影响,这样大家都活得通透。这两条路,你选任何一条,那些事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也是我坐的这十年牢为嘉嘉换来的,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你如果还像现在这样,既不同意离婚,又不肯对她好,就算你手写的那份东西还给你,或者烧了,你也别想高枕无忧,你那些事情,就算我不知道的,我也大概能猜到。”

赵泽宇低声问:“什么事啊?”

王甬民隐晦道:“判决书上给我行贿的房地产商人,在调查组还没来时,就畏罪跳河自杀了,他肯定不是自杀。”

赵泽宇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急忙说:“爸,我对嘉嘉有真挚的爱,离婚绝对不可能,我会改正,对嘉嘉好,您拭目以待吧。周五我带嘉嘉和小星一起去看你们,您今天的话,我一定牢牢记在心里!”

赵泽宇将王甬民送到电梯口,回到自己办公室,站在窗口,目光复杂地看着从大楼底下走出来的王甬民,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吹起了轻快的口哨。

赵泽宇今天早早回了家,掏出一颗西地那非的蓝色小药丸服下后,便开始了等待。

很快,王嘉嘉给赵星辰辅导完功课,走出了房间。

赵泽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刚要起身迎上去,忽地看了眼手表,吃下药之后还不到五分钟,还不行,他只能继续耐着性子等待。——中年男人一向比年轻人更有时间观念。

王嘉嘉收拾着家里,在客厅穿过了几回,赵泽宇一直坐在沙发一角冷漠地玩手机,每次她经过,赵泽宇都会抬头看她一眼,却又不言语,显得古里古怪。王嘉嘉心里不解,也懒得跟他说话。

终于,半个小时一到,赵泽宇生龙活虎地站起身,冲进卧室,像野蛮人的王一样,从身后一把抱住了王嘉嘉。王嘉嘉把他推开,板着脸问:“你干什么?”

“当然是……复习一下夫妻生活。”赵泽宇满脸堆笑。

“需要吗?你又不缺女人。”王嘉嘉冷漠地挣脱开束缚。

“你别乱说,压根没有的事。走吧,我给你看个东西!”这一次,赵泽宇丝毫不生气,兴高采烈地拉住王嘉嘉的手就往外走。他们俩除了在公开场合秀伉俪情深之外,上一次赵泽宇这么兴致高昂地牵她的手都已经是远古时代了,对赵泽宇突然的变化,王嘉嘉有点手足无措。

赵泽宇拉着她径直出门,坐电梯到了地下车库,来到自己的车后,按下后备厢开关,打开,后备厢里满满全是鲜花,中间的红玫瑰摆出爱心形状,里面还有一个礼盒。

王嘉嘉不解地看着他:“你这是干什么?”

“亲爱的嘉嘉,我为这些年你受的委屈,还有我对你造成的伤害而诚挚地道歉!”赵泽宇紧扣王嘉嘉的手,弯腰鞠躬。

“你这又是唱哪出啊?”王嘉嘉打量着他。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赵泽宇诚恳道,“以前都是我的错,我经过深刻反思,设身处地从你的角度思考,你这些年为了我们这个家,已经付出了太多,受了太多的委屈。”

王嘉嘉疑惑地瞧着他:“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用来这一套。”

“呃……”赵泽宇摸了摸额头,难为情道,“也没什么,今天你爸找了我,你知道吗?”

王嘉嘉盯着他:“我爸找你?他找你说了什么?”

赵泽宇试探地问:“你不知道啊?他没跟你说?”

王嘉嘉摇摇头,道:“他没跟我说。今天他去哪儿找的你,我怎么不知道?”

“他来我公司找我了。”

王嘉嘉疑惑:“他去公司找你了?”

“是啊。”

“他找你说了什么?”

赵泽宇继续试探:“他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没有,别讲相声了,赶紧说。”

赵泽宇道:“他跟我讲了你受的种种委屈,他还说你很想离婚。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同意离婚,从来不同意,完全不同意,以前不同意,现在不同意,将来还是不同意!我和他沟通了很多,我反思过,确实是我做得不好,伤了你的心,我脾气不好,拉不下脸来好好哄你。现在我希望你能重新给我机会,让我好好弥补。”

王嘉嘉疑惑地看着他。

“来,你拆开礼物看看。”赵泽宇语气温柔。

王嘉嘉面对赵泽宇突如其来的热情,到此刻依然是半信半疑。

她和赵泽宇相处这么多年,了解赵泽宇的性格。他如果对人高傲,或者表现出不屑,有距离感,抑或肉眼可见的敷衍、逢场作戏,那都很正常,没什么,这就是赵泽宇本来的模样。可如果他对人表现得特别亲近,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让人觉得他这个人特别好,那他八成是在设计人,后面跟着阴招。

尽管赵泽宇在她面前一向表露出本性,在家人面前不需要隐藏,可她对赵泽宇今天反常的变化,还是感到了微微的不适。

她满腹狐疑地拆开礼盒,里面是一个按王嘉嘉形象雕刻出来的塑胶人偶模型,她不由得眼前一亮。

赵泽宇欣喜地问:“怎么样,喜欢吧?”

王嘉嘉皱起眉,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爸跟赵泽宇究竟说了什么,能让他突然像变了个人?

赵泽宇道:“周五你接小星放学后,直接来我公司,我们一起去你爸妈家吃晚饭。”

王嘉嘉一愣,今天的赵泽宇简直好像被人夺舍了一般,可面对赵泽宇的主动示好,她也不能一直冷漠应对,毕竟他们还是夫妻,于是,她也只能点点头。

赵泽宇心满意足地笑了,拍拍她臀部:“我们赶紧上楼吧,先来一场温故而知新。”

“我先洗个澡。”

“别洗了,现在效果最好。”

“什么效果?”

“爱你的效果。”

董明山最近心情大好,自从拉上赵泽宇合作后,他的运势一路高歌猛进。

在赵泽宇的帮助下,他得到了几家银行的授信,额度充足,随着第二块土地顺利收入囊中,后续只要走完抵押协议拿到贷款,办完交接手续,便能正式进入开发阶段,数亿的收益近在眼前。最近,“悦峰园”第二期楼盘也已经封顶,申请预售证的事有赵泽宇帮忙,自然不在话下。

此刻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能将他从天堂劈到地狱的闪电正在头顶的云团中酝酿着。

有了商业上的来往,董明山和赵泽宇两家人的关系也日渐亲近,前几天赵泽宇让司机送来了一箱空运的海鲜,龙虾、鲍鱼、生蚝、野生大黄鱼等,这么一箱子价值数千,这让董家人受宠若惊。

董浩然和赵星辰在学校里也成了好朋友,每个周末都聚在一起玩耍。

看到董家三口开心,孟真真也着实高兴,平日里拖地都格外用劲。

对她而言,生活中最大的隐患还是陈子华,陈子华有她身份的把柄,手里还沾着何超龙的命案,陈子华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孟真真预感他一定会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爆。无法预期的恐惧,才是最大的恐惧。

每天,有人的时候,孟真真生活如常,用笑脸应对一切,可一旦剩下她一个人时,陈子华的阴影便忍不住浮现在她心头。

早上,孟真真提着食材返回尊邸,刚进小区,就远远瞅见了丁虎成。

自从周日早上陈子华闯进她家,发现了她家还有其他男人的痕迹后,孟真真这几日以来一直避免和丁虎成接触,对丁虎成的关心问候也是不理。

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能逃避。

她低下头,急匆匆地朝五号楼走去,还是被丁虎成截住了。

“来来来,我帮你,我帮你。”丁虎成不顾她的推托,抢着拎过她手里的东西。

孟真真心情复杂,跟在一旁。

“洪梅,这几天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躲着你。”孟真真随便撒了个谎。

“你别骗我了,我看得出来,几次在楼下遇到你,你都故意走开,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周末时我们不还好好的吗?到底是怎么了?”丁虎成追问。

“没什么,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过些时间就好了吧。”孟真真加快脚步,走到了丁虎成的前面。

“怎么身体不舒服了?”丁虎成虽然不信这个答案,却又不敢问得太直接。

“没事,老丁,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没事的。”她说完,又机械地重复一句,“我没事。”

丁虎成抿抿嘴,轻叹一声:“洪梅,你要是遇到什么事,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想办法,一起解决啊。”

孟真真微微停顿一下,又接着往前走。

“是不是什么金钱方面的困难,你不好意思跟我提?你跟我说吧,我手里头攒了五六万块钱,你需要的话,都拿去先用着。”

孟真真完全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老丁,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其实你完全不了解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傻不傻,把你这几年的积蓄都拿出来给我?你就不怕我是骗子,我故意想找理由,骗你的钱?”

丁虎成憨笑道:“不可能,你不是这样的人。如果是,那我也认了。”

孟真真笑笑,叹口气,道:“我没事的,女人周期性的心情起伏,过段时间就好了。我先上楼了。”

“你真没事吗?”丁虎成又问了一句,除此之外,他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过段时间就好了,最近让我静一静吧,不要联系我了。”孟真真从他手里接过两袋食材和水果,不顾伫立在原地的丁虎成,快步走进了五号楼。

她刚走到电梯处,旁边的楼梯通道里就探出一个脑袋,冷声问:“该不会你那姘头就是这死胖子吧?”

看到突然冒出的陈子华,孟真真浑身一个激灵,差点跳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

“正常走进来的啊。”陈子华悠然地从楼梯通道里走出来,道,“走吧,站这儿总不合适吧,上楼去聊聊。”

孟真真想起王慧的前车之鉴,立刻说:“你想干什么?董先生和董太太还在楼上!”

“你甭骗我了,”陈子华笑笑,“我早上过来就是给董先生送文件的,我亲眼见着他们夫妇俩出门了,你还用这理由堵我?”

孟真真道:“你有话就在这里快说。”

“咱们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走吧。”

这时,电梯门一开,一名业主从里面出来,经过他们身边,认得孟真真是这里的保姆,便多瞅了一眼,顺便打量了眼旁边的陈子华。

陈子华当即装成网络维修师傅,对孟真真大声说道:“你带我上去看看路由器,我要先排除一下路由器的故障,一般网络连不上都是路由器的问题。”

孟真真怕引起旁人怀疑,只好硬着头皮走进电梯,刷了电梯卡。

出了电梯,到了门口,孟真真不愿意开门,陈子华又说:“咱们都到门口了,你还不请我进去坐坐,你不怕站这里说来说去,被电梯里的人听到吗?”

孟真真无奈,只得打开房门,放陈子华进屋。

刚进屋,陈子华便从后面抱住孟真真,开始上下摸索。

孟真真直接将菜扔到地上,挣扎着推开他:“陈子华,你住手!上一个保姆就是因为董先生和董太太在查电梯监控时,发现她带男人上楼,被辞退了,如果我有那么一天,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见她这一次的抵抗如此坚决,陈子华只好停下手,悻悻地走到一旁,环顾着整个董家:“这董家可真够有钱的啊,住这么大的豪宅,可惜啊……”

“可惜什么?”

陈子华笑而不答,往沙发那边走过去,孟真真当即呵斥:“那不是你该坐的地方。”

陈子华哼一声,依旧大大咧咧地往沙发里一躺,道:“可惜啊,这房子马上就住不成喽。”

孟真真不明所以:“你到底要干什么,陈子华,我钱都已经被你拿光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事先不急,待会儿说。”陈子华站起身,走到餐桌旁,在孟真真眼神警告下,还是不管不顾地拿起餐边柜上的玻璃瓶装高档纯净水,拧开喝了一口,“这么贵的水味道也没有不同,有钱人都脑子有病吧。”

孟真真咬牙切齿,却对他无可奈何。

“先说说吧,那死胖子就是你姘头?”

“他是小区保安。”

“我没问他是不是小区保安,我问的是,他是不是你姘头?”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保安帮我拎一下东西,你也要管?还有,谁帮我拎东西,和你有关吗?”

陈子华狠声道:“真真,这话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背叛我,但是,我本着咱们夫妻是一辈子的关系,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再问你一遍,睡你的王八蛋,是刚才那臭保安吗?”

孟真真和他对视了几秒,道:“不是。”

“那到底是谁?”

孟真真咬着嘴唇,不说话。

陈子华面色肃然:“我也希望不是他,要不然,你能让这么个老保安上你的床,我都替你丢人。”

孟真真抽了抽嘴角,不理他。

陈子华盯了她一会儿,道:“感情的事,往后再说,今天我找你有正经事。”

孟真真想到了何超龙,不禁惶恐:“什么事?”

谁知,陈子华说的不是这个:“你信不信,董明山一家即将遇到大难?这大房子啊,很快就要易主了。”

“你把话说清楚。”

陈子华一笑:“我问你,最近董明山是不是挺开心的,一直在夸我们家赵老板?”

孟真真当然知道,最近董明山每天回家就兴高采烈地把赵泽宇一顿夸,说赵泽宇又帮他引荐了哪些人,送了他什么礼物,赵泽宇这地位的人如此对他,他受宠若惊,高官子弟教养就是好,相处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为了回报赵泽宇,董明山也三天两头让钱一茹准备高档的酒水和其他礼物,给赵泽宇送去。

“赵老板做的一切,都是在设局,目的是一口吃掉董明山。猪在被宰之前,都以为主人喜欢它的白胖可爱。现在董明山的脖子已经架在案板上了,可怜,他自己还浑不知情,早上还跟我一个劲地夸赵总人好。”

“你到底什么意思?”

陈子华喝了口水,道:“我问你,你想不想看到董家破产?”

“你别说废话。”

“那你打算就这么一直守在小孩身边,守一辈子?”

“这和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