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何家院子外。
一个男人端起一脸盆的大便,朝着何建生母亲头上泼去,她沉默无言,捋了捋头发,擦干脸上的粪便,独身拦在门口。
院子里,一个小孩坐在地上大哭,他是甘佳宁的幼子。
门外十多个人站着,一个劲地朝里谩骂,有的拿起木板拍打,吐着口水。
这些人是副镇长李刚、派出所副所长江平的亲属。
一名妇女疯狂地一把将婆婆推倒在地,带人冲进去,把幼子拎了出来。
孩子顿时吓得都哭不出声了。
婆婆急跪在地上,拉扯着他们裤腿,苦求着:“不要弄孩子啊,要打打我吧。”
成年人打小孩,毕竟不像话,万一下手重了,要出大事的。
那名妇女虽然满腔怒火,也知道轻重。
她把孩子一把扔地上,教唆自己十来岁的儿子:“打他,就是这小畜生他妈把你爸害死的!”
有母亲和一干亲戚的撑腰,那个小鬼马上冲上去,肆无忌惮地踢着这才四岁的小孩。
婆婆忙爬过去,用背护住孙子,任由他们踢打着。
远处,围了很多人,只是没人敢上前帮忙。其中不乏何家的亲戚,可他们也只是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算啦,人都死了,他们婆孙两个也可怜的,不要这么弄啦。”
另一侧,停了辆110警车,几个警察在旁边劝着,但并没直接阻止。他们接警到现场后,看到是受害者家属在报复何家,因为彼此都相识,而且也知道受害人家属的心情,所以并不直接插手,只看着事态发展。如果闹得太厉害,等下再带离也不迟。
街的另一头,徐增和一个胖乎乎的戴着帽子的中年男子站在不起眼的一角,男子紧紧握住了拳头,眼中迸出火光,他咬咬牙,忍不住正要走上去,徐增把手一拦:“我去。”
徐增马上来到警车旁,打了招呼,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说这样子恐怕影响不好吧,县里正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呢,这样子有可能会闹得更大的,以后工作很不好处理,等等。警察一想觉得有道理,过去带离了那些人。
过后,徐增抿抿嘴,看了眼身旁的老友,拍拍他的肩,没说什么。
一家高档的餐厅会所里。
徐增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着面前一桌的好菜。他时而喝几口酒,时而抽几口烟,皱眉看着坐他对面的戴帽男子。
男子实际年纪和徐增一样,也是三十五岁,但他长了一张圆胖脸,头发秃了一些,身材已经明显走样,肚子凸起,腹肌锻炼成了一整块,看起来比徐增这位英俊的男人老了至少十来岁。
一个晚上下来,这人没吃一口菜,只叫了一碗面。
此刻,他正专心致志地埋头吃面条。他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鼓着肥厚的腮帮子,让人觉得他真像一头猪,而且是一头垂垂老矣的猪。
总算等到他吃完了,徐增厌恶地看他一眼,道:“要不要来点酒?”
那人终于抬起头,笑着缓缓摇头:“你知道的,我不喝酒。”
徐增道:“我知道你不喝酒。现在这时候,我觉得你应该会想喝点的,来吧,别客气。”
“好吧,那我喝点。”他的态度逆来顺受,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
徐增给他倒上一小杯白酒,他一口喝完,喝完后,马上皱起眉头,张嘴哈气:“白酒更喝不来,好辣呀。”
徐增看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最后眼泪都笑出来了。
男子看见徐增笑,也跟着笑了起来,隔了好久,才停下,道:“咱们好久好久没这样坐一起吃饭了。”
“是啊,你去美国后,一住就是十年。听说你爸妈也搬去澳大利亚跟你弟弟住了,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我们见面这么少,彼此却没有感觉陌生,算难得了。”
“谁让咱俩是从小一起混到大的发小儿呢。”
男子笑了笑,道:“还记得初中那会儿吗,那时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学校内外到处都是些学生混混儿,天天收保护费,打架斗殴,咱们两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总遭人欺负。”
“可不是,那个时候简直是噩梦连连,你我的日子都难过得紧,天天被那帮小畜生欺负。不过嘛,后来不也熬出头了,昔年这些同学里,你我都还算混得不错的。你自然不用说,美国公司的科学家,一年赚我十几二十年的钱。我嘛,呵呵,你知道,也还过得去。”
男子笑着点点头,继续回忆:“有一回咱们两个放学路上,遇到那个外号叫‘拖拉机’的流氓收保护费。”
“嗯。当时我们都没带零用钱,被那畜生抓住,威胁要揍人。”
“我当时喊了句什么话你还记得吧?”
徐增哈哈大笑:“你说了句‘快跑’。那时的我也真够没义气的,一个人拔腿就跑,后来才知道你替我挨了不少拳头。不过那个‘拖拉机’前几年被老家那边的派出所抓了,寻衅滋事罪,判了六年,听说在里面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