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恩仇茫茫无处觅

段子羽方欲接招,斜刺里一条绿莹莹的短棒挑至,冷谦蓦然感到剑上一股大力向外夺去,忙运起内力回拉。只听得史青欣喜欢叫:“妈。”

史红石挡开冷谦一剑后,身子向后一飘,已把史青从段子羽臂中抱了过来,面色惶恐地问道:“乖孩儿,你没怎么样吧?”

史青一见娘亲到来,心中笃定,咯咯笑道:“妈,女儿这不是好好的么。”

史红石见女儿确然无恙,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段子羽拱手道:“史帮主,令嫒受在下牵累,中了卫璧和武青婴这两个贼子的毒,请史帮主看护好令嫒,我这便寻这两个贼子要解药去。”

史红石不由得心中一沉,七手童子是使毒的行家,史青是他的入室弟子,一手使解毒的绝技自也学得十之七八,竟尔解不了自己所中的毒,这毒便绝非泛泛之物,当下心头惶急,点了点头。

段子羽举步欲行,周颠喝道:“小子,想找由头开溜吗?”

段子羽脸上蓦然间紫气弥漫,杀气大盛,冷冷道:“先收拾了你们也还不迟。”脚下一错,一剑已雷霆般攻至周颠胸前,左手屈指成爪,爪风赫赫抓向说不得。

周颠不料他出剑如是之速,若非他身经百战,经验甚丰,这当胸一剑势难避过。危急中身子斜向仰倒,拱如曲虹,后额着地,把铁板桥的功夫用到了极致。说不得见是九阴白骨爪抓到,丝毫不敢托大,提起布袋罩来。段子羽这一爪却是虚招,用意在逼说不得自保,无暇救应周颠。爪到半途便已撤回,右手剑向下一点,一记“海底针”,剑尖刺向周颠咽喉。

周颠力已用尽,眼见剑光吞吐闪烁不定,自己无论向何方躲闪,都难逃一剑穿喉之厄,心下悲凉,不料自己纵横一世,居然死在一无名竖子手中。冷谦和说不得俱是亡魂惊冒,五散人向来同荣共辱,如兄若弟,情谊笃厚,周颠身遭危厄,这二人也感同身受,只是变起仓促,已是欲救无力,说不得将布袋抛出,冷谦一剑刺向段子羽背心灵台穴,但出手晚了半分,也不过是力尽人事而已。

忽然一物破空飞来,犹如电光石火般打在剑上,剑被来物一荡,偏开二寸有余,贴着周颠颈边刺在地上。此时冷谦一剑已刺至段子羽背后,说不得的布袋也迎头罩来,段子羽向前疾冲二步,避开了这两般兵器,二人也不进击,把周颠拉了起来。

段子羽一看,震偏他剑尖的居然是一顶铁铸的道冠,心中骇然,知道是五散人中的铁冠道人张中到了。

周颠大声嚷道:“牛鼻子,还不快滚进来,五散人今天可要栽这里了。”

烛光掩映下,一个麻衣皂鞋的老道施施然走进来,笑呵呵地道:“颠兄勿躁,这小子的正主到了,咱们五散人且作壁上观。”

说不得一怔,问道:“五行旗的人到了吗?”

铁冠道人笑而不答。

段子羽正筹思如何对付这四散人,忽听史青“啊”地尖叫一声,两脚一紧,脚踝上丘墟悬中,三阴交几大要穴俱被扣住,几股大力将他向地下拉去。他低头一看,坚硬的地面钻出几只手,扣住他足踝。他虎吼一声,极力上跃,噗噗几声,地下的人被带出地面,可那几只手仍如铁钳般紧扣在腿上,仅跃起了半尺便又跌回地上。

段子羽手起剑落,数道血柱标出,几人惨叫连连,几支断了腕的手仍扣往足踝,半天才落。

段子羽心头火起,恶生胆边,插剑入鞘,两手屈爪,将地下拱出的三人每人头顶抓出五个血洞,鲜血共脑浆齐流,三声凄厉的惨叫后,三人已死于血泊中。

说不得,周颠等四散人看得目眦欲裂,这四人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但见此场面也不由得目怵心惊。

史红石虽与明教中人嫌隙颇深,也不禁摇头叹息,暗道此子杀性太重。

史青更是紧闭秀眸,不敢观看。

冷谦当先一剑挺出,其余三人也各占方位,围住段子羽,意欲合四散人之力将之击毙。

五散人中以说不得和铁冠道人武功较高,虽较韦一笑和范遥略逊一筹,而在江湖上却不亚于一般门派的掌门,帮主。此刻只是见段子羽的九阴白骨爪忒也狠辣,才不惜自降身分,合力对付。

段子羽少年心性,血气方刚,浑不知“怕”为何物。虽然久闻这四人的威名,心中却无顾忌,拔剑击向冷谦右肩,迫其换招自救。竟是以快打快,玉石俱焚的打法。

冷谦岂肯与他拼命,长剑斜转,向他剑上封来。

段子羽身形一转,手上天雷剑法如长江大河般运转起来,前势未尽,后势已发,与四人战在一处。

四散人起始还不甚在意,十数回合后,段子羽手中一柄剑如车轮般将四人圈在一起,每人都感到似是单独和他对敌一般,竟不是四散人合攻段子羽,倒成了段子羽合战四散人。史红石在旁啧啧称奇,但见段子羽每一剑发出并不是特快,招式也堂堂正正,并非偏邪怪诞一路,但每一剑发出,都似放出一条无形的丝线,将四人缠住,四散人各自空有一身绝技,此时竟只有见招拆招的份,全然无反击之力。

史青不知就里,见四散人如穿花蝴蝶般绕着段子羽疾转,心中大急,身子虽动不了,舌头却灵活之至,叫道:“四个打一个,老的打小的,不害羞,不害羞。”

四散人听在耳中,脸上发热,可谁也不敢分心旁骛,遑论爱惜声名,撒出战阵了。五十招过后,段子羽剑势转急,剑上隐隐有风雷之声传出,四人均感压力加剧,对史青的嘻嘲刻薄之语置若罔闻,凝神接战,惟恐稍有不慎,真要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手,运粮船翻在阴沟里了。

段子羽此时却是灵台空明,脚下踏着禹罡步法,手上天雷剑法一招一式使出,一切都如行云流水,顺势而成,仿佛不是他在使剑,倒是剑法带动他运转。周身内力愈转愈快,丹田中真气弥盛,剑招更是浑如天成,随意挥洒,自成章法。至此,他才对天雷剑法的秘奥有了真正的认识。此刻他对四散人已无敌意,权且将这四人当作练剑的靶子。

这情景四散人也心知肚明,有数次剑尖眼见递到身上,势所难避,那剑却如长了眼睛般从旁滑开。明知对方是手下留情,若是比武较艺,四散人早已拱手认负,可现今是生死之搏,况且剑光纵横,如春蚕吐丝布满四周,纵欲退开也是有心无力。四人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不想一世威名竟要送在这荒郊野店中了。

酣斗了两个时辰,段子羽陡然一声清啸,手上剑光暴盛,当当两声,冷谦和铁冠道人的长剑被绞上屋顶,一柄穿房而出,一柄刺入大梁中兀自颤颤作龙吟声。说不得的布袋质地绵软,浑不受力,也被绞飞出去,周颠空手对敌,倒是无甚损失,只被剑气逼退三大步。

四散人个个面色灰白,相望一眼,掉头走出酒店。

段子羽把全套剑法使完,只感心胸廓然,立在当场默思这一场交战的经过,玩味揣摩,得益匪浅,对于四散人的离去恍如未见。

史红石也被这一场争斗惊呆了,四散人威名素着,她自忖若是单打独斗,对付周颠和冷谦还略有几成赢面,对付铁冠道人和说不得,绝无胜算可言,像这般与四人合斗,恐怕连百招都挨不过。不想竟然看到弱冠少年独力打得四散人一败涂地,直是匪夷所思。是以半晌才喝采道:“好,九阴真经的武功真不愧是天下武学之冠。”

段子羽悚然惊醒,忙道:“史帮主,这不是真经上的功夫。”

史红石淡淡一笑,以为他是掩人耳目。史红石限于先天禀赋和体质,武功虽未达到最上乘,但丐帮的传功、执法两长老对天下武学所知甚详,史红石受教于这两位长老,对于天下武学,只要看上几眼,便知是何门何派的,段子羽这套剑法她却从未见过,是以料定是九阴真经上的功夫无疑。

段子羽见她意似不信,也不愿多加解释,心悬史青所中的毒,近前二步道:“青妹,你身上的毒怎样了?”

史青蹙眉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浑身绵软无力,听我师傅说过,有一种毒叫『十香软筋散』服后便是这种症状,大概真的着了这种毒的道。要不然,凭师傅配制的这十几种解毒丹,鲜少有化解不了的。”

史红石道:“青儿,你师傅也解不了吗?”

史青想想道:“听说只有独门解药才行,师傅恐怕也解不了。”

段子羽恨恨道:“解铃终须系铃人,我这便寻那两名贼子去,一定把解药找来。”

史青道:“羽哥,他们既有心下毒,哪里会给你解药。”

段子羽淡淡道:“何必用他们给,杀人夺药我还不会吗?”

窗外一人冷哼道:“好大的口气,解药在我手里,有种的便出来夺药吧。”

段子羽闻声即出,却见夜色中一人缓步走去,手中晃着一个瓶子。段子羽发足狂奔,前面那人也猛然提气疾行。

史红石抱着史青赶出屋来欲待拦阻时,只见两个黑影一溜烟般向南方去了。

段子羽追了一阵,与那人始终保持十丈的距离。一口气驰奔二十里,前面那人扬声道:“娃娃,你死命追我作甚?乖乖不得了,你家爷爷要跑不动了。”喊着,跃入一道粉墙内。

段子羽随即跟进,那人却失去了影踪。一阵秋风吹过,院内的竹叶瑟瑟作鸣,这是座轩敝豁亮的宅院,疏疏落落有几座小楼,院内的假山上还有几道小溪淙淙流淌,俨然是王公贵胃的别院。

段子羽心中一凛,暗自思忖,莫堕入奸人的算计中。他方待退出,前面暴起几处灯火,几人喝道:“什么人擅闯私家府弟?”

灯笼火把下,八个衣饰华贵,相貌不俗的人围了过来。

段子羽拱手道:“在下因事误闯贵府,还望恕罪。”一人冷声道:“夜入民宅,非偷即抢,且莫管他什么来路,捆起来再说。”

段子羽面容一肃,正要动怒,忽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喝道:“休得无礼。”

这八人闻声齐地躬身唱喏,只见一位身着锦袍,器宇轩昂的中年人走过来,拱手道:“深夜不知有客光临,有失迎迓,下人无礼,还望鉴谅,请移驾舍下一叙如何。”

段子羽笑道:“多承盛情,只是在下尚有要事,改日再来拜府造访。”

那人笑道:“段公子是为十香软筋散的解药奔波吧?”

此言一出,段子羽心中一沉,手按住剑柄,冷冷道:“果然是有心人,捣的好鬼。”

那人哈哈笑道:“误会,误会。鄙人等出此下策,也实是逼不得已。这其中曲折甚多,并非片言只语所能说得清的。为表示诚意,先将解药奉呈段公子左右。”他手一摆,一名仆从进前两步,双手捧上一只扁瓶。

段子羽接过瓶来,见这名仆从步履沉凝,两手筋骨外露,显是外家高手,却甘居仆隶之属,不知这位主人是何方高人,霎时间疑窦重重,提起真气遍布全身,以备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