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上众人各陈己见,有人提议诈作撤离,事实上暗中潜往秘处;有人提议以船运走兵员,中途卸人,代之以石头,保持吃水深度,船上扎布假人诸如此类。总合各方意见,竟没有人支持一场大规模的行军动员,让少帅军从西疆的梁都,横过少帅国,到达临海的东海郡。只虚行之和宣永笑而不语,没有说话。
任媚媚道:“梁都位于运河要冲处,屯驻重兵不但可迎击循运河北上或南来的敌人,且可支援南北的城镇,若真的抽空兵力,会影响我们少帅国的存亡。梁都可不像江都和洛阳那种坚城,若敌人准备充足,只要四至五万人即可把梁都重重围困,日夜攻打,那时我们将进退失据,军心大乱。”
卜天志亦道:“若李子通兵分数路来犯,而我们的军队则因长途跋涉疲不能兴,兼之敌人实力是我们的数倍以上,我们势将无力反击,坐看城池逐一陷落。故以诈兵为上着,同样可达到少帅的要求。”
寇仲心中暗叹,诸将的意见均以稳扎稳打为上,不敢犯险,提出的理由均在情理之中,究其背后原因,皆因少帅国是由他们一手建立出来,刚办得有点成绩,故特别珍惜。可是战争却是残酷的,是一个看谁损伤更大的游戏,有如下棋,舍此而得彼,着眼非是一隅的成败,而是全盘的胜负。与座诸将除宣永外从没有参加过大型的战争,多是帮会头领出身,当然不会像他般处处着眼全局。
寇仲微笑向宣永道:“你怎么看?”
宣永肃容道:“现在我们处于劣境,必须以非常手段才能突破难关。李子通与杜伏威和沈法兴缠战多时,仍能保江都不失,可知并非能轻易瞒骗的人。少帅在我心中是非常人,只有非常人始有非常手段,下属一切听少帅的吩咐。”
寇仲首次发觉他这位首席大将于骁勇善战、沉着稳重两项优点外的另一长处,就是懂得如何配合作为最高领袖的他,令他在众见纷纭中,说出来的话更有分量。事实上寇仲仍未想到如何在不伤害手下诸将的情况下,申述自己的看法。
虚行之欣然道:“宣镇所言甚是,不论是黎阳之战、慈涧之战,少帅均是以奇兵制胜,说到用奇,天下恐无人能胜少帅。”
众将全体露出心悦诚服的神色,因虚行之说的是天下公认的事实。从竟陵守城之战,挫退宇文化及、大破李密、扬威塞外,到虚行之提及最近的两场著名战役,寇仲确立了他无敌的威名。不过“无敌”的称誉并非永远可靠,如李密一铺就把所有筹码输掉,现在他们面临的情况更是凶多吉少。
陈长林恭敬地说道:“我们只是各抒己见,最后当然由少帅定夺。”
寇仲哈哈笑道:“长林不必和我这么客气,大家是兄弟,自然是有商有量。”顿了顿从容道:“我们对目标并无二致,只在达致的手段稍有参差。现在李子通高垒深城,按兵不出,令我们攻无可攻,也是守无可守。依孙子兵法,必须攻其必救之处,才可引他空巢而来。这必救之处就是我们骗他若形势危急,我们少帅军会放弃彭梁,撤往岭南,这是李世民绝不容许发生的事。而因时间无多,洛阳城陷在即,所以我们只有一个机会去骗李子通。劳师动众似属不智,但若我们视此为行军演习的机会,将可一举两得。用兵首重行军,即使在城外校场把军队训练得如臂使指,没试过长程行军的队伍始终称不上是精锐。至于如何应付李子通的突袭,这将是另一个问题。眼前要务,是引李子通从高墙后走出来,救其所必救。杨公的军队就是我寇仲的奇兵,至于其中细节,我们再仔细商议。”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众人明白他的心意,更信任他的判断,再无异议。寇仲不由怀念徐子陵,与他说话从不用费力气,像眼前简简单单一件事哪须如此反复申明。更可知无论将和兵,他的少帅军仍是中看不中用,而李子通正是供他练兵的最佳对象。终有一天,他的少帅军会在他悉心栽培下,变成纵横天下的无敌雄师。
洛其飞道:“刚接到长安来的消息,李密奉唐主李渊之命往山东招抚旧部,随行者尚有王伯当等人,行兵途中忽接李渊诏命,令李密一人返长安议事,岂知李密抗命不返,继续东行,被唐军追兵斩杀。”
寇仲心想怎么这么巧,刚想起李密,就听到李密的死讯。少帅堂内人人露出震骇神色,议论纷纷,有为他的下场惋惜,生出感叹。李密聚义瓦岗,在中原一枝独秀,大有取隋而代之势,可惜连续犯错,先是杀翟让使瓦岗军内部分裂,未能乘势西取关中,接着在元气未复下对王世充用兵,被寇仲大破于北邙,竟弃李世勣于黎阳投奔大唐,种下今天杀身之祸。
宣永双目涌出热泪,颤声道:“大龙头在天之灵,可以安息啦!”
寇仲顺口问道:“王伯当下场如何?”
洛其飞道:“听说王伯当不但没有陪李密死,且没有获罪。”
寇仲失声道:“什么?”他是目睹当时情况的人,王伯当怎能免难?除非他是私通李渊的内奸。
洛其飞见寇仲关心此事,继续报告道:“李渊派魏征携李密首级往河阴安抚李世勣,同行者尚有沈落雁,以示李渊对李世勣的信任。”
寇仲向宣永道:“立即把这消息以最快方法飞报大小姐,她会非常欣慰。”宣永忙着人去办。
接着众人再讨论行军细节,寇仲终于发觉他少帅军最大的弱点,就是缺乏经验丰富长于军队后勤补给的人才。军队的后勤补给由两大条件决定,就是本身的生产力和运输的部署,当军队远征他方,军需物资和粮饷的供应直接影响到远征军的成败。突厥人去到哪里抢到哪里,以战养战,这方面问题不大,他寇仲却不能这么做。
后勤补给又可大分为随军补给、就地补给和专线补给三方面。随军补给是依赖军队征战携带的军用物资作应急性的补给,由辎重兵负起运输、保管的重任。在他的少帅军中,这方面的兵种并不完备,只是虚应故事,皆因少帅军只出征过一趟,远程奔袭曹应龙、朱粲和萧铣的联军,由于速战速决,又不用攻城掠地,所以只每人随身携带足够粮草便成。但当对付的是李子通的城池,当然不可如此马虎用事。就地补给只适用于境内用兵,由旗下城池供应补给;至于专线补给则是通过设定的路线,把物资从大后方送往远离国境的前线,像李世民攻打洛阳,先沿大河设站,令物资可从关中送往关外。负责专线补给的补给军与辎重兵同样重要,对远征军是不可缺一。现在他少帅军总兵力达四万人,但真要出征,至少其中一万人须负责辎重和补给的工作,加上须人留守少帅国的重要城镇,实际上他可开往战场的军队将不过二万人。
寇仲全力补救此一破绽,调将遣兵,忙得天昏地暗,最后决定由卜天志负责补给、牛奉义主管辎重。一名亲兵匆匆入堂,禀告道:“宋家三小姐玉致求见少帅!”
寇仲整个人从龙座弹起,失声道:“她竟来了?”
徐子陵终于进入幽林小谷,一个令他梦萦魂牵却从未踏足的地方。他曾多次驰想幽林小谷是怎样一处人间胜地,直至此刻身历其境,始知是无法凭空猜想的。在群山环汇形成的宁静幽谷内,溪水于林木中蜿蜒穿流,溪旁婆娑树木间隐见几间小石屋,若他推断不错,溪水该绕过屋前,流至谷口形成清澈的池潭,再流向谷外去。谷内枫树参天,密集成林,郁郁凑凑,遮天蔽日,山崖峻峭,石秀泉清,能避世隐居于此,人生尚有何求?
值此红日初升,小谷沐浴在晨曦之中,满山红叶,层林如染,阵阵秋风吹来,百鸟和鸣,清新之气沁人心脾。池中大石从水底冒起,或如磨盆,或似方桌,清泉石上过,小鱼结伴游,充满自由写意,不染尘俗的意味。徐子陵耳听流水淙淙,沿溪而行,绕过清池,踏着铺满枫叶的碎石小径,心神升华,一切似幻疑真,就像在一个美梦中不住深进,每跨前一步,离开冷酷无情、充满斗争仇杀的现实世界愈远。
林路弯弯曲曲,忽然豁然开朗,一个优美的身形映入眼帘。在屋前溪水旁一方盘石上,一女子双足浸在水内,正全神专意的洗濯衣裳,长发下垂,看不见玉容,但瞧其衣着神态,不是石青璇尚有何人?徐子陵却一震隔溪止步,看着对岸似不知他存在的女子,双目射出前所未有锐利凌厉的神光。石青璇在他心中形象的深刻,是外人难以理解体会的,纵使此姝体型神态、衣着有七、八成酷似,他仍一眼看破对方不是石青璇。他一颗心同时直沉下去,难道来迟一步,石青璇已被对方加害?想到这里,立时杀机大盛。女子双手一颤,显然生出感应,缓缓抬起俏脸,朝他瞧来。
徐子陵心头剧震。竟是大明尊教的妖女“毒水”辛娜娅,当日他在小长安城外荒郊,见过她和烈瑕同行,不禁暗怪自己疏忽,竟想不及此,且恐怕悔之已晚!先不说在慈涧附近阔羯因他被玲珑娇杀死,只是石之轩辣手击毙“善母”莎芳和尽戮其随员,大明尊教绝不肯罢休。他们想杀石之轩不但力有未逮,且是无从入手,而石青璇遂成他们唯一的报复目标。他们能晓得幽林小谷的正确位置,当是得杨虚彦指点,由此可知杨虚彦终与石之轩划清界线,再不认他为师傅。这更可解释石之轩为何对侯希白这剩下的徒儿如此和颜悦色,爱护有加。
辛娜娅美目透出冰冷的神色,神色却出奇的平静,缓缓起立,手上多出两把短剑,柔声道:“徐子陵!你今天死定了!”
徐子陵感到身后有三人逼近,仍是神色如常,双目杀机敛去,把一切杂念排出脑海之外,因为他已准备大开杀戒,为石青璇讨回公道,天下再没有人能阻止他。淡然道:“石青璇是否死了?”
背后传来女子声音道:“石青璇已落入我们手上,识相的就自废武功,我们可网开一面,让你们活下去。”
徐子陵忽然整个人轻松起来,不但听出此女之话言不由衷,更晓得石青璇得石之轩和碧秀心真传,要杀她容易,想生擒她是没有可能的事。且以她的性格,宁死亦不肯落在敌人手上。微笑道:“我从未学成自废武功这么高深的功夫,劳烦姑娘指点。”
身后响起男性的冷哼。徐子陵一震道:“玉成!是你吗?”
一股冰寒阴冷的剑气迫背而来,段玉成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阴风般响起道:“我和你徐子陵再无任何关系,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徐子陵仰天长笑道:“好!段玉成!是男子汉的就告诉我,你们把石青璇怎样了?”
对溪的辛娜娅冷笑道:“你既想知道真相,我们就让你知道,石青璇死了!”
徐子陵不为所动,一边抗拒段玉成凌厉特异的剑气,几可肯定他因练成《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武功,已脱颖而出,成为新一代的原子,沉声道:“玉成答我!”
段玉成以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道:“她确已死了!”
徐子陵双目杀机一闪而没,双手负后。
辛娜娅发出一阵得意的娇笑声,冷艳清美的玉容露出不屑神色,喘着气道:“仍不相信吗?还你香尸又如何?”
徐子陵心神如被雷击,井中月的境界终于失守,后方三敌在气机牵引下杀机大盛,同时出手,往他后背攻至。值此一刻,辛娜娅背后屋内一人穿门而出,双手捧着极似石青璇的女子,手足软垂,在臂弯内头往后仰,长发披脸散垂。这突然出现的人以黑布罩头,一身夜行黑衣,只露出双目,但徐子陵却可肯定对方是大明尊教的“大尊”许开山。除烈瑕外,大明尊教武功最高强的几个人尽集于此,可知他们要杀石青璇和他徐子陵的决心。他终是低估敌人,安胖子的所谓“知会”更充满误导的成分,但已无暇分辨他是无心之失还是蓄意陷害。
许开山一言不发,把手上似再没有任何生机的女子照头往他抛来,同时追在其后,一拳轰至。
辛娜娅跃到半空,越溪杀至。徐子陵刹那间陷进前后受敌,不知该伸手去接可能是石青璇的遗体,还是应付敌人雷霆万钧的强猛攻势的劣境。只要许开山有接近石之轩的身手,而辛娜娅则不在烈暇之下,不要说难为石青璇报血海深仇,恐怕自身亦难保。
徐子陵晓得自己已掉进大明尊教精心布置的陷阱,对方一计不成又施另一毒计,务要令他无法突围,置他于死地。先是以辛娜娅假扮石青璇诱他上当,若他贸然以假作真,大有可能被对方猝下杀招,暗算成功,倘不幸受伤,自难抵挡对方的必杀围攻。接着是把这未知真假的石青璇遗体往自己抛来,而敌方五大高手则同时向自己发动最狂猛的攻击。
他虽没有机会回头张望,却推断出与段玉成袭背而来的另两把剑是属于火姹女和水姹女的,三把剑织成铺天盖地的剑网,把他的退路完全封锁,其巧妙处更令他无法往左右横移避开,只能向前硬闯。段玉成的剑对他产生最大的威胁,剑气不断转移,攻无定点,显示出他学成《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后可怕的实力。即使一对一,他要收拾段玉成仍要费一番工夫,何况在他四面受敌之时,兼有水、火两姹女的围攻,使他更陷于绝对的劣势。
后路不通,前方更是极度凶险。似失去生命的女体在空中不住翻滚,敌方最厉害的大尊许开山从下方掠至,拳击徐子陵下盘方位,拳劲带起无数股充满杀伤力和邪恶的气劲,翻腾不休的袭迫而至,即使没有其他人的威胁,要封格此拳仍是非常吃力。辛娜娅两把短剑盘旋飞舞,幻化出重重剑影,从上方压顶而至,断去他上窜之路。大明尊教五大高手,刹那间把他所有逃路完全封死,只余硬拼一途,那和要他送死完全没有分别。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徐子陵把对石青璇的生死顾虑排出脑海之外,心神进入井中月的至境,心内暗凝不动根本印,喝出真言。“临!”声震全谷。真言印法乃佛门最高之秘,对邪魔外道更有先天相克的神妙效用,兼之徐子陵以融合道家长生真气、和氏璧奇气与邪帝舍利内蕴异气的真劲喝出,如有实质的同时贯进敌方五人十只耳朵内。此着防无可防,且大出对方意料,登时包括许开山在内,无人不受直接影响,全部躯体一震,本是雷霆万钧的夹击之势立缓一线,威力骤减。最精采是“女尸”亦闻言剧震,令徐子陵得知女尸是由敌人假冒,从而推得心爱的石青璇该仍安好无恙,登时精神大振,激起挫敌求生的强大斗志。
在电光石火间,他记起石之轩闯出禅室的策略,哪敢犹豫,从不动根本印改为大金刚轮印,喝出另一声轰天动地,能令邪魔妖魅心惊胆战,退避三舍的真言。“兵!”一拳往假扮石青璇的“女尸”轰去,置其他人的攻势不理。许开山不愧为大尊,看穿徐子陵的策略战术,更知在如此情势下乔扮女尸的己方成员无法及时躲避徐子陵全力一击,足尖点向冒出溪心的一方尖石,放弃攻击徐子陵,斜冲而起,往“女尸”掠去。“女尸”则复活过来,变成荣姣姣,一脸惊骇神色,双拳欲封挡徐子陵把她锁紧笼罩的螺旋拳劲。
在快至常人无法看清楚的高速下,许开山表现出宗师级的身手,先一步拦腰搂着荣姣姣斜冲而起,右脚往徐子陵的拳头踢去。徐子陵哈哈一笑,错身脱出许开山的庞大威胁,整个人轻松起来,使出真气速换的独家本领,倏地前移两步,拳化为掌,与另一掌会合成莲花状,一团高度集中的螺旋宝瓶气立即在掌莲内形成,朝上一托,宝瓶气离掌上冲,迎向辛娜娅,同一时间他滚往地上,坠进清凉的溪水去,暂时化去紧迫眉睫而来的杀身大祸,脱身重围之外。段玉成、火姹女、水姹女三把长剑锲而不舍的追至,分从三个角度朝水中的徐子陵疾刺而下。辛娜娅则闷哼一声,虽堪堪挡着徐子陵赠她的宝瓶真劲,娇躯仍要硬被撞得远抛开去,多少也受点创伤。徐子陵这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全力一击,岂是她容易消受。
徐子陵没入溪水下六尺深的水底,翻身仰躺,透过荡漾的清水把攻来三剑的角度、时间看个一览无遗,先吸一口水,两手运劲,三股水箭从两手和口中喷发而出,像三枝水柱般从水底冲破水面螺旋射出,攻往段玉成、火姹女和水姹女面门必救处。发出混合螺旋劲的水箭后,他再贴水底骤移数丈,使其他敌人攻无可攻,无法掌握他的位置。段玉成三人无可奈何下只好一同回剑疾挡徐子陵这别出心裁的水底奇招,硬给震返溪旁。
上方阴影盖天。“大尊”许开山头下脚上从天扑至,双掌压水而来,虽未击实,可是置身水底的徐子陵再感觉不到先前有若游鱼款摆的轻松感觉,溪水变得如有实质,重若泰山,压得他心头发闷,最骇人的是手足难以动弹。终于尝到这大明尊教最高领袖的厉害手段。许开山纵或及不上石之轩,但功力肯定相差不远。可是徐子陵却不惊反喜,因为许开山急于杀他,犯上严重的错误。事实上许开山的手法非常高明,把内劲贯注河水,使河水变成重若万斤的巨石,压得徐子陵无法动弹,只能以硬碰硬,抗他蓄势而来,从空中下击的全力出手,而不能再像刚才般以水箭却敌。问题是徐子陵从石之轩学来的测敌之法,恰好能在这特殊的情况下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当许开山的真气与溪水结合,六尺许见方的溪水立即停止流动,像从溪底骤然冒上一方巨石,使流来的溪水亦被激得水花四溅;但最奇妙的是许开山劲气的强弱分布,真气运动的方式,竟有如一本书般清楚写在每一寸的溪水中,借此方便,使徐子陵完全把握到许开山这招的玄虚,窥探到他那遁去的“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徐子陵从水底两指戳出,迎上许开山穿水而来的双掌,指力的分布也不是平均的,迎上他左掌的右指占他全身功力八成有余,另一指只蓄有他两成的劲力,且用的是针对性的卸劲。“水石”破碎,恢复流动。指掌交接。徐子陵左手食指微缩,比右手食指稍迟一线才刺上许开山右掌心,这微妙的差异,决定双方的高下成败。右食指以穿透性的螺旋劲与许开山正面交锋,许开山立吃大亏,全身剧震,被螺旋指劲破开掌劲,透脉入侵。
原来许开山两掌劲力分布亦非平均,而是右掌强左掌弱,以六四的比例分配,徐子陵用的却是以上骥对下驷之计,以强击弱,以弱迎强。精微处是先一步以强制弱,令对方的强亦变弱。此时左食指才刺上许开山较强的右掌,劲气横泻。水花四溅。外人看去只见两人指掌交击,岂能想得到其中玄妙精采处。许开山厉叱一声,硬给震得抛往溪面上空,喷出鲜血。
徐子陵也被他反震之力弄得血气翻腾,眼冒金星,知对方已受到不轻的内伤,强压下血气,借水力浮起,两脚后蹬用力,射出水面,隔空一拳往仍在空中的许开山轰去。段玉成、荣姣姣、辛娜娅、火姹女、水姹女大惊赶至,仍迟一步。许开山终是宗师级的高手,临危不乱,在空中一个翻腾,双掌封格。“砰!”许开山挡上的是高度集中的宝瓶气,哪能吃得消,伤上加伤,再喷一口鲜血,断线风筝的往沿溪赶来的辛娜娅和荣姣姣滚去。
侯希白的喝声从谷口方向传来道:“恶徒休得逞凶,侯希白来啦!”
辛娜娅凌空接着被重创的许开山,以回纥语娇呼徐子陵听不明白的话。
徐子陵还以为对方要逃,冷喝道:“哪里走!”
似闻言急退的火姹女和水姹女竟同时射出数十点寒芒,往徐子陵罩来。荣姣姣则迎上来援的侯希白。
徐子陵感到身体一阵虚弱,晓得自己因追击许开山至内伤加重,兼之真元损耗极巨,无力硬挡两女暗器,立即换气移避。火姹女和水姹女继续后退,却非逃走,而是助荣姣姣应付侯希白的折扇。另一边许开山盘膝坐下,辛娜娅抛开一切的掌按许开山后背心,为他就地疗伤,徐子陵几可肯定他们有独门的疗治内伤秘法,可令许开山在短时间复原过来,那时将是他和侯希白末日来临。
侯希白美人扇上下翻飞,堪堪挡住三女着着致命的狠辣招数,再无暇理会其他事。
“徐子陵纳命来!”段玉成人剑合一,化作长芒,朝他杀至。徐子陵心中叫苦,无论段玉成千不对万不对,他也无法忍心杀伤他。可是若脱不掉他的纠缠,俟许开山恢复作战能力,加上辛娜娅三个女将,他两人岂有侥幸之理。
剑光剧盛,气劲罩空而至。徐子陵心神再震,眼前段玉成表现出来的实力大胜刚才,可知先前他是留有余力,现在为护许开山,再无保留,尽显其从《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学来的奇功绝艺,以徐子陵目前的情况,想杀他仍是有心无力,何况他在这问题上更是三心两意。徐子陵后跃至溪旁一块石上,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生出一吸一卸的两股相反力道,应付对方铺天盖地攻来的剑气。段玉成剑势凌厉,神色却是静如止水,但若他原式不变的攻至,一半剑气会被吸收,另一半则给卸开,只要徐子陵成功吸取他部分真气,反击的一招会令他非常难挨。倏地万千剑影敛去,变回一剑,段玉成脚踏奇步,抢到徐子陵左侧,剑起倏下,分中疾劈,变化之精妙,教人难以测度,更予人浑成一体,没有半点瑕疵的感觉。徐子陵哪想得到他高明至此,用实的劲道反变成花招,吸无可吸,卸无可卸,若没受内伤,还可硬挡他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此刻却自知力有未逮。庞大无匹的剑气,把他完全笼罩锁紧。徐子陵两手施出大金刚轮印,同时往后飞退,退到小溪对岸。
段玉成冷笑道:“找死!”
他原式不变,斜掠而起,仍是照头往他刺来,在气机牵引下,徐子陵的退避引发他的剑气更如暴泻山洪,长剑生出“嘶嘶”刺耳的破空尖啸,大有一剑克敌之势。
徐子陵洒然笑道:“玉成仍是临敌经验未足哩!”
本往上迎的大金刚轮印改往下按,溪面登时水花四溅,一股粗圆的水柱从溪内激射而起,钢柱般疾射段玉成下盘要害。段玉成哪想得到他有此一招,且是重施故技,立即乱了手脚,长剑改往水柱劈下。“砰!”水花四溅,段玉成硬给撞得掉回对岸。徐子陵大喝一声,隔溪一拳往段玉成轰去,段玉成阵脚未稳,慌忙横剑格挡。徐子陵瞧着段玉成露出愕然之色,当然是因挡不到半丝拳劲而惊骇,此时宝瓶气已形成,脱拳而去,“砰!”段玉成通体剧震,往后挫退,俊脸血色褪尽,显已受伤。徐子陵亦感一阵虚脱,未能乘势追击,他本以为段玉成会挨不住此拳受伤倒地,此刻见他仍撑得住,且没有吐血,可知《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武功,确是不同凡响。
许开山此时倏地立起,头罩露出的眼睛神光电射,喝道:“好武功,让本尊再来领教。”
辛娜娅跃到段玉成旁,关心神色在俏脸上表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