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塞外长安

大唐双龙传 黄易 18725 字 2个月前

曙光之下,三人策马飞驰,登上高处,纵目前路形势,波浪般起伏的丘陵延展无限,疏密有致的广布在大地上。

跋锋寒哈哈笑道:“不用三天时间,我们即可穿越这片丘陵林野,要在这种地势下追截我们,只是痴人做梦。”

寇仲别头后望,用神探索延往花林的平野,奇道:“敌人为何不在花林动手对付我们?”

徐子陵道:“照我猜是对突利的顾忌。来对付我们的三支人马,依别勒古纳台兄弟的分析,只有深末桓有胆量杀死我们,其他人都怕与突利结下深仇致后患无穷。”

深末桓因有颉利在背后撑腰,且有大漠藏身,并不害怕突利。

跋锋寒微笑道:“我们进入这片丘陵区后,可选择在任何一点突围与离开,任何人都追无可追,截无可截。所以敌人若要抢夺五采石又或杀死我们,只能在入林前迎头截击,对吗?”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你是认为前方其中一座密林内正暗藏伏兵,恭候我们的大驾?”

跋锋寒道:“肯定如此。这一关我们必须凭实力硬闯,然后再掉过头来,追杀深末桓。”

徐子陵皱眉道:“敌人是严阵以待,且实力难测,我们硬闯进去,岂非很吃亏?”

跋锋寒双目精光灼灼,审视远近,说道:“你们看,在远方的树林上,可见鸟儿飞翔嬉玩,惟独面对我们的数座密林飞鸟绝迹,由此可推知这数座山林均藏有伏兵,吓走鸟儿,伏兵分布的形势清楚分明。最坏的打算是三方敌人阿保甲、铁弗由和深末桓结成联盟,那他们的总兵力该接近千人之数。”

从别勒古纳台兄弟处,他们得到有关敌人的精确情报。阿保甲的鹞军由曾有一面之缘的昆直荒率领,只有二十余人,但全是契丹族各部中出类拔萃的高手,单是这批人,若作生死之战,已够他们应付。铁弗由一方则由他亲率五十名手下精锐战士东来,当然全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而铁弗由智勇双全,本人乃草原上威名显赫的高手,实力不容置疑。这两支人马均贵精不贵多,为的是不愿张扬,尽量避免触怒突利。如若在迫不得已下杀死三人,他们也可迅速潜踪,推个一干二净,又或将责任推到深末桓的沙盗去。深末桓却是尽倾精锐而来,手下沙盗多达八百之众。沙盗向以凶狠残忍恶名远播,纵横大漠草原从未吃过败仗,就算偶然撤退,卷土重来又能狠创敌人,当然更非易与之辈。任何一方的力量,均足可令三人头痛,如联手伏击,三人一旦陷身重围,被迫苦战,恐怕没人能活着离开。

寇仲苦笑道:“用兵伐谋,这回最好的谋略,似乎该是掉头返回花林,买条木筏子,顺道欣赏松花江沿岸的美景。”

徐子陵没好气道:“亏你这小子在这等时刻仍能说笑。昨晚你既豪气干云的答应别勒古纳台兄弟联手诛除深末桓,现在还能临阵退缩,打乱整个诛敌大计吗?”

寇仲一对虎目亮起来,沉声道:“我确在说笑,老跋你来发号施令吧!这种野林丘陵战你该比我们在行。”

跋锋寒道:“我只懂选取最有利于我们的地势闯阵突围,不过敌人都是作战经验丰富得不能再丰富的高手,看似最弱的一点,说不定反是实力最强之处。”

徐子陵道:“假若现在我们下马休息,敌人会怎么办?”

跋锋寒道:“他们将被迫在天黑前来犯。不过照我看陵少此计未必行得通,他们定有人藏在花林,断我们后路。没有林木掩护,我们更难突围。”

寇仲仰天笑道:“既是进退不得,我们再来个凿穿之战,看谁有资格拦我去路。”

徐子陵哑然笑道:“这不是什么凿穿之战,而是自寻死路!只要敌人在林内作几重分布,我们将变成自投罗网。我有一个较好的提议,是先寻出深末桓所在处,再发放别勒古纳台给我们的烟花火器,说不定可反败为胜,由猎物变成猎人。”

跋锋寒道:“这虽非我们与别勒古纳台兄弟商议好的计划,也不失为应变之法,问题是怎样找到深末桓的位置?”

他们原本拟定以己身作饵,只要引得深末桓在后追赶,别勒古纳台兄弟则衔尾追来,前后夹击的对付沙盗。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随我来吧!”领先拍马下坡,朝敌阵闯去。

两人哈哈一笑,随他冲下山坡。

三人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座下爱马与己身成为血肉相连的整体,先朝右方最接近的密林驰去。自然而然他们形成一个三角阵,徐子陵在前,寇仲、跋锋寒押后。后两者灭日、亡月两弓来到手上,上弦张弓。“嗖!嗖!”两声,劲箭在两股真气贯注,钢弦激送下,化作两道闪电,横过近千步的距离,没进林内,林内应箭响起两声惨叫,跟着箭矢如雨的射回来,可惜最远的一枝,也要差三百步才能对他们造成威胁。徐子陵哈哈一笑,猛拉马头,改直冲往野林为横驰开去。战号声起,刚才双箭杀敌处蹄声纷起,数十骑从林中杀奔出来,战士弯弓搭箭,咬着他们尾巴斜斜追来。跋锋寒和寇仲杀得性起,不住回身作连珠劲射,敌人带头者不断有人中箭坠马。

倏地前方左面密林战鼓敲击,数以百计的敌人潮水般从丘顶冲下,往横越丘陵间平野的三人策骑拥至,摆明是要封锁他们的去路。若换过是才智稍低的人,见到敌人如此声势阵仗,必往原路退走。但三人早看破敌人后有伏兵之着,当然不会中计。徐子陵调教方向,稍偏向左,变成斜斜的奔离打横杀来的敌人,免致前路被截,陷进苦战之局。三人马快,早把后方追来的敌骑抛远,寇仲和跋锋寒两把神弓改为对付右方的敌人,箭到处人仰马翻,惨烈之极。喊杀震天的敌人从后方和右侧杀至,换了胆子较小的,早吓得屁滚尿流落荒鼠窜,然而三人何等样人,连大草原最厉害的劲旅金狼军他们亦能在赫连堡顶足一晚,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反觉豪情奋涌,战意轩昂,尽量利用丘陵起伏的地理形势,避免陷身重围之祸。又以快马神弓,希望能把敌人后方的伏兵引出,那时他们将可战可逃,再无顾虑。

徐子陵首先奔上一处丘顶,环目急扫,果然花林那方向尘土扬天,二百多骑扇形朝他们奔来,完全封死后路。若他们不晓得敌人的真正实力,不惊惶失措才怪。可是他们从蒙人处得到精确的情报,晓得敌人联军总兵力只在九百许间,当然是另一回事。这正是孙子兵法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花林来的敌人占去敌人总兵力两成以上,这边的兵力当不出六百之众,现身的敌人约三百人,那仍在林内的伏兵只余三百许人,形势对他们变得非常有利。徐子陵的心境进入昨晚在契丹战士箭锋下顿悟得来的井中月境界,忽然间从血肉横飞的战场抽离开去,但又一丝不漏的在心井处把外在的环境反映出来,完全把握到整个形势任何微妙的变化。就似弈手交锋,对棋盘的现状和可能的变化智珠在握。只要他下子正确,敌人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徐子陵一声长啸,竟掉转马头,朝花林来的敌骑冲去,迅下丘坡。寇仲和跋锋寒完全信任徐子陵的决定,紧追在他左右后侧,从密林杀出的敌人,变得汇成一群,在后方追来。蹄声震得丘陵晃动,草野摇撼,尘土卷天,蔽空盖日。

离来敌尚有千五步远近,徐子陵再发尖啸通知两人改向,勒马往右横移,冲上另一山丘。密林区那方不见任何敌人形迹,五百敌骑分从左右后侧漫山遍野的杀来。三人全速飞驰,不住拉远与敌人的距离,寇仲和跋锋寒不再放箭杀敌,全心策马,与敌人来个赛马的比竞。

徐子陵大喝道:“准备凿穿!”

寇仲大乐道:“痛快痛快,这群傻子只有吃尘受箭的份儿,哪像什么娘的精兵。”

徐子陵领头拐弯,变得朝左方的密林区斜刺而去。这肯定是场豪赌,假若蒙人情报有误,林内杀出数以千计的敌人,他们必死无疑。密林不住扩大接近,照跋锋寒刚才的观鸟测敌之术,他们硬闯处该是敌阵北端伏兵所在,如若他们不入林改往左方逃窜,将可逸进丘陵区,那敌人除了在后苦苦追踪搜寻,再无别法。在这种情况下,敌人只有抢先出林,封死左方去路,再设法把他们重重围困攻击一法。

果然号角声起,五十多骑从阵端杀出,领头者矮壮强横,头顶弱冠,七彩缤纷,色彩夺目,大喝道:“逃到哪里去!”

跋锋寒以突厥话回应道:“原来是黑水铁弗由,谁要逃呢?”

徐子陵纵声长笑,舍左边的北方,反向右边与密林区平行的方向疾驰,沿林而走。此着大出铁弗由意料,只好改向追在三人马后食尘。

寇仲大笑道:“这不是凿穿而是阵前捉迷藏,连孙子他老人家亦不曾在兵书上写过。”

全速驱马下,三人沿林不入,把所有敌人全抛在后方。“嗖!”一枝劲箭横过千多步的距离,从密林射出,直取徐子陵,劲头准绳,真个令人叹为观止。徐子陵临危不乱,在电光石火间完全把握到箭矢角度与来势,倏地探手,竟把来箭抓个正着。掌心一阵火辣激震,显示出射箭者绝非寻常高手。

寇仲大叫道:“深末桓!”

两人终明白徐子陵如何能在众多敌人中准确辨出深末桓的位置,凭的是引深末桓以他偷自箭大师飞云神弓射出的箭,只有飞云弓发射的箭,可远达千步之外。此仗最难之处,非是突围逃走,而是要助别勒古纳台杀死深末桓。只要击溃这支联军,他们将可游山玩水的优哉游哉前往龙泉去凑热闹。

寇仲抖手送出火箭,在天上“砰”的一声化成一朵红云,厉喝道:“凿穿战开始。”

不用他提醒,徐子陵早掉转马头,一无所惧朝飞云弓发箭处驰去。劲箭像飞蝗般从林内射来,徐子陵以柘木弓左劈右砍,尽挡来箭,另一手以隔空气劲硬将箭矢打得失去准头,射往别处。寇仲和跋锋寒因而得以专责射敌,劲箭连珠发放。

右方敌阵尽端此时杀出二十多骑,不用说正是契丹大酋阿保甲的死士。另有百多骑则从密林处迎头杀出,力图把他们阻截于林外平野处。远程的攻守,演变为近身的短兵相接。沙盗的武器非刀即枪,有些把身体弯至马腹旁,刀子照着马脚斩来;一些则往前倾至头贴马颈,矛尖探前刺敌,尽量发挥长兵器的优点。

当双方互相冲锋的距离拉近至七百步远近时,本像杂乱无章的沙盗忽然组织起来,表演似的列成阵势,变成十多排一波又一波朝他们攻来的劲旅,令人叹为观止。后方全是敌人,漫山遍野般杀至,只要前方沙盗能阻截他们少许时间,他们势将陷身至死方休的血战中。在真气与体力迅速消耗和受伤流血下,他们能挨过一盏热茶的工夫已非常本事。即使三大宗师亲临,亦没法在千军万马重重包围下突围逃走。沙盗无论战术和马上功夫,均厉害得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其阵势更摆明能克制他们的凿穿战,正是以凿穿对凿穿,当然是他们人数少得可怜的一方吃大亏。双方迅速接近。跋锋寒和寇仲分别射出最后一支箭,立即掣出兵器,携来的四筒箭全部射罄。

当离沙盗前锋战骑百多步的当儿,徐子陵一抽马头,改向斜斜刺往沙盗凿穿阵头左方空档。沙盗亦稍改方向,全力拦截,希望能赶在三人前头拦击。眼看双方交锋在即,徐子陵倏地以汉语大喝道:“停!”没有可能的事,在人马如一的奇术下发生了。三匹马在全速奔驰下,忽然人立而起,后脚却像钉子般牢立不移,使得敌人似一条攻错目标的长蛇般抢过了头。在那种全速策骑的情况下,沙盗眼睁睁看着敌人停在左方十来步处,硬是无法可施的留不住势子,错身而过。三人纵声大笑中,掉转马头,朝另一方向奔去,仍弯往林内飞云弓射出的位置,沙盗又变成在后方追赶。

寇仲大快道:“陵少真厉害,将敌人的千军万马玩弄于股掌之上。”

跋锋寒逆风叫道:“少帅太夸大了!千军勉强凑数,何来万马?”

箭矢迎头洒至,其中包括飞云弓射出的超强劲箭,三人轻松挡着,仍有余暇谈笑。林内的敌人,从其箭矢的多寡,肯定不足百数,所以三人心情大佳。只要能闯进密林,他们三个人的机动性和灵活性将可尽情发挥,怎样都可挨至蒙人援兵来救,最不济时亦可突围逃走。

喊杀声起,八十多骑从林内杀出,领头两骑为一男一女,男的穿上六重的铁罗圈甲,内层以牛皮精制,外层挂满铁片,甲片相连如鱼鳞,一般箭矢休想能穿透。女子身披的是翎根铠,用蹄筋、翎根相缀而串连甲片,看上去亦威风凛凛,不让男儿。这对名震塞外的夫妻恶盗,头戴铁盔,把大部分面容遮盖,只露出眉眼和口的部分,护鼻器特别巨大,令他们看来形状古怪。深末桓手持蛇形的长枪,枪体全以精钢锻打而成,隔远看去已知其锋锐难挡。木玲左盾右刀,身形高丰满,虽不能睹其颜容,但体态撩人处足可引起任何男性的遐思。看他们夫妻马上英姿,肯定是能与徐寇三人相埒的高手无疑,配上手下精锐的沙盗,难怪能纵横草原大漠,更令英雄了得的别勒古纳台兄弟顾忌。

寇仲以突厥话暴喝道:“深末桓,你的末日到啦!”

深末桓反以汉语狂笑道:“大言不惭,看你们逃到哪里去。”

徐子陵的柘木弓背,重重挡击在深末桓斜刺来的蛇形钢矛锋尖处。激战由此拉开序幕。

木玲在同一时间与乃夫深末桓策骑冲至,当徐子陵忙于格挡深末桓的蛇形长矛之际,她从左方错身而至,上端宽下端尖窄状如树叶的尖叶盾忽然打横平扫,像一片云般疾割万里斑的脖子,招数狠辣阴毒,使人防不胜防。最凌厉处是利用马速大大加强其攻击力,使对手不但要掌握其招数的变化,更要计算四条马腿的走势。两夫妻配合得天衣无缝,狠狠予徐子陵迎头痛击。以徐子陵的武功和测敌的本领,亦自知难挡这对恶夫妻马上联手的一击。

深末桓的矛术已臻成家立派的宗师境界,看似简单的一矛,事实上变化万千,他施尽浑身解数,始可用弓背命中矛尖,只觉对方真气千丝万缕的攻来,教他不得不全力应付,大喝道:“锋寒护马!少帅杀人!”此正是徐子陵高明处,并不中计分神去挡木玲的盾击,反全力应付深末桓,好让右后侧的寇仲能有一举诛敌的良机。前后四方虽尽是敌人,但三人与这夫妻恶盗却是短兵相接,正面交锋,其他人暂时都没份儿参与。若不能趁此时刻击杀深末桓,刹那后变成群战时,他们再没可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在徐子陵左侧的跋锋寒,哈哈一笑将真力贯进马体,催马疾行,丝毫不理木玲横割徐子陵坐骑的一盾,易名为“偷天”威慑大草原的长剑随着俯身前刺,化作芒虹激电般疾取木玲咽喉,剑气随剑体的推进倏地增强至巅峰,凌厉至极点。寇仲则策骑紧贴徐子陵马侧冲向深末桓,井中月高举上方,直线劈下,斩往深末桓的蛇形矛中段处。双方动作快如电闪,把马战的精采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没有丝毫缓冲侥幸可言。木玲一声娇叱,右手马刀斜削偷天剑,左手盾放弃攻击万里斑,回护己身。跋锋寒此剑乃他毕生功力所聚,逼得她不得不全力应付。

“笃!”柘木弓背和蛇形矛锋相触,深末桓骇然发觉徐子陵看似雷霆万钧的一击,事实上却是轻如羽毛,虚飘空荡,如此功夫,他尚是首次遇上,攻出的气劲,竟如石沉大海,不能影响对方分毫。正要抽枪斜移,收回真气,对方柘木弓背忽然生出无可抗御的黏吸力量,带得他连人带马往寇仲冲去。井中月硬劈在蛇形矛身,以精钢打制的长矛“锵”的一声中分而断,接着井中月沿矛身削往深末桓胸口,刀法之精妙,已臻出神入化的至境。

“当!”木玲马刀砍中偷天剑,只能把偷天剑荡开少许,仍重重刺在尖叶盾上,这铁盔蒙头的美女娇躯剧震,连人带马给剑劲硬撞开去,她亦是了得,两脚控马,拖盾化解跋锋寒的剑劲,刹那间和跋锋寒错马而过。

深末桓在徐子陵和寇仲两大宗师级年轻高手浑然天成,其默契不作第三人想的夹击下,张口喷出鲜血,当机立断,就在寇仲井中月夺命一击之前,身离马背向后弹起,手中剩下的半截蛇形矛脱手射向寇仲,再一个空翻落到远方。寇仲暗叹可惜。深末桓夫妇武功的高明,实大大出乎三人意料,他们拼尽全力,亦只能令深末桓矛折吐血。

井中月扫开断矛,敌骑空群而至。徐子陵心知肚明只要被前方的敌人阻截片刻,这一生休想再有入林的机会,此时后方最近的敌骑离他们不足五百步,一旦前后敌人合拢,会像车轮压螳螂般把他们碾成肉浆。大喝一声,柘木弓挑开迎面刺来的长枪,左手一记宝瓶印,正中来敌胸口,沙盗离马背往后抛飞时,他已催马破进敌阵中。对凿穿的战术他们已有深刻丰富的经验,徐子陵成为三角阵的锥尖,利用柘木弓的长度格挡敌人兵器,再用左手以宝瓶印高度凝聚的真劲隔空挫敌,这样做虽使真气损耗非常快速,幸好前方反是敌人兵力最薄弱处,所以可说是另一种形式的损耗战,纯看谁能挨至最后一刻。跋锋寒和寇仲一剑一刀,左右翼护徐子陵,使他能心无旁骛的专注前方,破敌突围。后方不住逼近的蹄响与喊杀声,他们全置若罔闻,更是无暇理会。生死决定在这刹那之间。

跋锋寒偷天剑全力展开,自凭“换日大法”死里逃生,他的剑法因真气的转变,脱胎换骨演化成另一种剑术,既能保持一贯的狠辣刁钻,又变得更天马行空,去留无迹,寓慢于快,举重若轻,隐有君临天下的气度。每与敌人兵器交击后,他的偷天剑仍能留有余裕,再生变化,取敌于不可能的情况下,其变化似是永无穷尽,超越常限,确有几分偷天换日的味道。表面看去他似是一剑克敌,事实上其中招数,却是精微玄奥至难以形容。

寇仲仍是大开大阖,霸气逼人,似拙实巧,每刀劈出,不论砍中敌人的兵器或盾牌,融集长生诀、和氏璧和邪帝舍利三大奇功的真气如洪峰破堤般螺旋爆发,总把敌人劈得不死即伤,坠跌下马。

三人同心,均知不能稍停下来,故招招全力出手,毫无保留。一时所到处人仰马翻,挡者披靡。忽然压力一轻,前方密林在望,敌人全变成位在后方,遍野死伤。他们再没余力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全仗马儿脚力,朝二百多步外的密林逸去。如狼似虎被激起凶性的敌人潮水般卷来,箭矢横空射至。三人已是血染衣衫,只能拼命挡箭拨箭。假若前方仍是一望无际的平野,他们肯定挨不到数里路就会死于敌人乱箭之下。

徐子陵首先入林,寇仲一声闷哼,肩头中箭,幸好他体内立生抗劲,箭矢入肉半寸便无法深进,但亦痛得他面容扭曲。不远处号角声起,蹄声轰鸣,摇撼战场。别勒古纳台兄弟的援军终于杀至,三人精神大振,惜无余力回头反噬,把敌人逼出林外,否则深末桓这对夫妻恶盗必然凶多吉少。几下呼吸间三人策马深进密林,敌箭再不能构成威胁。

林外喊杀连天,别勒古纳台兄弟果然没有吹牛皮,五百之众足抵敌人千军,一下子就将深末桓的联军冲得四分五裂,溃不成军。跋锋寒、寇仲和徐子陵缓过气来,回头冲杀,斩瓜切菜的逢人杀人,遇敌砍敌,敌军溃散四逃,教他们不知该追谁才好。在这兵荒马乱的当儿,要把深末桓夫妻找出来,就如大海捞针那么困难。但他们终粉碎了阻止他们前往龙泉的最大三股力量,平坦的道路展现眼前。

寇仲、徐子陵、跋锋寒、别勒古纳台、不古纳台在马背上凭高丘之势俯瞰远近,后方是丘陵区尽处的林野,前面东方是茵茵牧野,湖泊河流点缀交织,夕阳斜照,草野荒茫,景象慑人。在经过多天日夜不休的追蹑,深末桓夫妇和追随他们左右的十多名手下,空气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蹄印踪迹。别勒古纳台的两名手下分捧着两包东西,驰上坡来,打开一看,竟是深末桓和木玲的头盔战甲。

寇仲皱眉道:“他们在弄什么把戏?”

别勒古纳台沉声道:“沙盗最著名的两种本领,分别是追踪和隐迹,我并不奇怪会忽然失去他们的踪影,只是奇怪为何他们要把我们引到丘陵区外,更要留下物证表明他们已变换作另一种身份,朝龙泉的方向逃走。”

不古纳台冷哼道:“摆明是对我们的挑战。”

跋锋寒微笑道:“这可能只是疑兵之计,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到龙泉,而是逃回戈壁去。陵少怎么看?”

徐子陵仔细审视头盔战甲,说道:“深末桓的眼神很特别,我感到他不但狡猾,心中更充满对我的仇恨,而我还是和他首次碰头,这仇恨会因这次惨败大幅加剧,足以驱使他不顾一切地进行报复,说不定在龙泉他可找到援手反噬我们。”

寇仲耸肩道:“十有九成是拜紫亭,不信的话,小弟可和你赌一头羊。”

众人为之莞尔。那天花林外的晨战,别勒古纳台兄弟和其蒙族战士,展开一场对沙盗的屠杀,任得契丹和靺鞨人逃走,连续三天三夜穷追深末桓败走的沙盗。最后能随深末桓逃出丘陵区的沙盗只剩十多人,这场追逐战的惨烈情况,可以想见。

跋锋寒笑道:“陵少的猜测,很少会错,我们现在该怎办?”

别勒古纳台道:“我们当然不能数百人的操进龙泉城去,三位不是有一颗叫五采石的东西,可让拜紫亭用来装饰他加冕的王冠。不如你们送货,我们则用自己的方法混进城去,到城内会合再设法把他们挖出来。”

寇仲哈哈笑道:“这个游戏愈来愈精采有趣,深末桓、狂僧、拜紫亭、五采石、八万张羊皮,全与这只有十多天就立国的渤海国拉上关系。他奶奶的!”最后那句当然是以汉语说的。

别勒古纳台欣然道:“能和三位并肩作战,实是平生快事。坦白说,我们两兄弟一向目中无人,可是相处下来,不得不承认三位确是超凡之辈。”

不古纳台苦笑道:“将来若少帅得天下,我们兄弟绝不进犯中原,不但因为大家已是兄弟,更因毫无胜算。”

寇仲愕然道:“你们本打算入侵中原吗?”

跋锋寒大喝道:“少帅说的简直是废话,大草原哪一个民族不想入主中原?问题是要进犯中原,先决条件得要统一大漠,无后顾之忧后,始可倾力南下。”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头皮发麻,塞外诸族不但英雄辈出,且支支劲旅。精锐如李阀的唐军,相媲下亦大为逊色。他们等于一群凶猛的恶狼饿狮,正在庄稼外徘徊,等候扑进来择肥而噬,而庄稼内的人仍在拼得你死我活,内斗分裂。

别勒古纳台接着道:“只要颉利和突利继续分裂互斗,突厥狼军势将无力南犯,终有一天另一个草原部族会崛兴取代他们,就像季节的转移替换。”

跋锋寒摇头道:“只要有毕玄在,颉利和突利只能以和气收场,两人纷争之起,是因颉利不愿见突利坐大,更因突利站在李世民一方。可是奔狼原之败,颉利终惊醒过来,晓得再难收拾突利,纵使办得到,东突厥亦势将大伤元气,不能压伏其他部落种族。在这情况下,毕玄出来收拾残局,谁敢不看他面子。”

在东突厥,毕玄像神般受千万战士的景仰和崇拜,包括突利手下众将和战士。毕玄之所以出手追杀三人,正是藉此立威。

别勒古纳台忍不住道:“你们是否真如传言所说的曾和毕玄交手?”

跋锋寒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晚霞满天的平原尽处,点头道:“我确曾和毕玄首次交战,且以惨败收场。”

别勒古纳台兄弟同时动容,后者道:“毕玄该不会对跋兄手下留情,这更非一般的比武较量,跋兄为何却没有丝毫受创?”

寇仲代答道:“他是被我们及时从毕玄手上抢救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