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此地一别

大唐双龙传 黄易 20379 字 1个月前

宋玉致陪寇仲来到码头处,一艘小型风帆正张帆恭候。一路走来,宋玉致没说过半句话。寇仲知她脾性,不敢惹她。

寇仲叹道:“此地一别,不知是否尚能与致致有再见之日。假若我在关中寻不到杨公宝藏,我根本没有本钱去和李小子争天下,令尊亦不会让你嫁我;即使真的得到杨公宝藏,跟李小子的实力相比,我仍是输多赢少的劣局。因为战争并非以钱财多寡来决定胜负,否则杨广不会失天下。”

宋玉致平静地说道:“你是不应该来的,事而至此,玉致还有什么话说。”

寇仲苦笑道:“事既至此,致致还不能和我说两句知心话吗?”

宋玉致目光投在滔滔河水上,摇头道:“爹是明知不可为而为,所以不肯直接派兵助你。李阀的声势与日俱增,你还在为杨公宝藏痴人说梦。好啦!假设真给你寻得宝藏,你又怎样把东西运离李阀的地头?少帅啊!理性点好吗?算人家求你吧!”

寇仲低沉而肯定的声音传入她耳内,缓缓道:“不要看我爱嘻嘻哈哈的,一副薄皮无赖的样子,但我对致致的爱却是此生不渝的。致致定会怪我为争天下舍你而去。固然我现在已是泥足深陷,难以言退。但真正的原因,是男儿必须为自己确立一个远大的目标,然后永不言悔地朝目标迈进,不计成败得失。子陵和我的分别,只在于目标的差异。且看看你身边的人吧!有哪一个是真正快乐和满足的?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苦中作乐!于平凡中找寻真趣,已与我寇仲无缘。只有在大时代的惊天骇浪中奋斗挣扎,恐惧着下一刻会遭没顶之祸,才可使我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和存在。现在我只能在自己劣势的环境中,尽量做得最好。在江湖中作三两人间的争雄斗胜,再不能使我动心,只有千军万马决胜于沙场之上,那种胜败始能令人颠倒。我本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也不怕再变为一无所有,但只要我知道致致的心曾向着我,寇仲已可不负此生啦。”

说出心底的话后,寇仲腾身而起,往船上投去。

听罢他似无情又多情的情话,瞧着他轩昂不可一世的雄伟背影,宋玉致的视野模糊起来,再分不清哪一片是泪光,哪一片是水光。她想把他唤回自己的身旁,但声音到达咽喉处,化作哽咽。此刻一别,还有再相逢的一天吗?

徐子陵掠出舱厅,韩泽南夫妻正带着儿子从舱房仓皇奔到通道上,忙喝道:“韩兄勿要出去,一切由我来应付。”

两人愕然回头瞧他,徐子陵来到他们身旁,探手爱怜地拍拍小杰儿的脸蛋,向从后赶来的雷九指道:“雷兄也不要露脸。”

韩泽南摇头叹道:“弓兄千万不可卷入此事中。弓兄或者不会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但他们出身的家派,却是非同小可,缠上后除非死掉,否则休想有安乐日子过。”

雷九指来到众人旁,说道:“一个是‘恶僧’法难,另一个是‘艳尼’常真,从没人知道他们的出身来历的。”

此时法难大声在舱外叱喝道:“洪小裳你今天插翼难飞,若再不乖乖地随我们回去,我们便要大开杀戒。”

洪小裳凄然道:“南哥珍重,好好照顾杰儿。”

又向徐子陵道:“大恩不言谢,弓爷请送他们到安全地点去。”

韩泽南一把抓着洪小裳,热泪盈眶道:“要死就死在一块儿,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小杰呆望爹娘,一脸茫然,显然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韩兄和嫂夫人请放心。法难常真乃祝玉妍的喽啰走狗,本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更清楚自己惹上的是哪一类的麻烦。待我去把他们收拾后,回来再和韩兄和嫂夫人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吧。”

韩泽南夫妇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徐子陵顺手借来他手上长剑,跨过舱门来到甲板上。只见林朗和十多名手下人人兵器在手,与船尾的常真和法难成对峙之势。

见到“弓辰春”出来主持大局,林朗松一口气道:“弓爷请为我乌江帮主持个公道。”

徐子陵对林朗以至整个乌江帮立时好感大增,难怪骄傲如侯希白亦要赞乌江帮信誉昭著。假如法难和常真依足江湖规矩,先礼后兵,向林朗说明原委,要与韩泽南夫妇解决私下间的恩怨,那林朗绝不会从中作梗。说到底韩泽南夫妇只是他们的顾客,非亲非故。可是像法难和常真现在这样恃强硬闯上船,视乌江帮如无物,又口口声声要大开杀戒,实犯了江湖大忌。江湖人最讲面子,明知非对方敌手,林朗等也要撑下去。

法难和常真的目光同时落在徐子陵身上,生出警戒神色。

徐子陵低声对林朗道:“此事全由我揽到身上,林香主千万别惹上身,快着各兄弟收起兵器。”

林朗心中感激,恶僧艳尼两人在长江一带早臭名远播,出名难惹,若有选择,谁愿和他们结怨。

闻言后林朗喝道:“今天的事,我乌江帮不再插手,收起兵器。”

众手下应命退下,齐聚在徐子陵身后,变成旁观者。

“恶僧”法难的铜铃巨目凶光闪闪,把徐子陵由头看到脚,冷笑道:“来者何人?是否想代人出头送死?”

“艳尼”常真媚态毕呈地娇笑道:“是不是那条像毒虫般难看的疤痕害得没女人喜欢,所以活得不耐烦啦?”

徐子陵踏前一步,从容笑道:“少说废话,有种的不要夹尾巴落荒溜掉。”

常真花枝乱颤地笑起来,向法难抛个媚眼儿道:“师兄听过这么大言不惭的话吗?”

言罢一个旋身,披在身上的“销魂彩衣”像一片云般冉冉升起,坦露粉臂,把她惹火身段表露无遗的一身劲装服,配上她的光头,反更增诱惑妖媚的骚劲。谁都清楚她浑身都是毒刺,沾惹不得。法难一顿手中重铁杖,甲板受击处登时木屑溅飞,现出裂痕。正在替泊在码头另外十多条船上货下货的人,均停下手脚,遥看热闹。韩泽南等亦移到舱门处,当然谁都不会为“弓辰春”担心,比起合一派的“通天姥姥”夏妙莹和“美姬”丝娜,这两人恶名虽盛,但仍有一段颇远的距离。

“嗖!”常真接着旋身甩下销魂彩衣,纤手分别抓着领口和下襬,蹬个笔直地盖在高耸的胸膛上,说道:“让奴家先陪你玩两招吧!”说到最后一个字,倏地化作一片彩云,飞临徐子陵斜上方处,既诡异又好看。

听她的话,人人以为她会单独出手对付徐子陵,岂知法难二话不说,人随杖走,运杖便往徐子陵胸口捣去,威势十足。最厉害处是衣柔杖硬,一轻一重,配合得天衣无缝。徐子陵看也不看,右手长剑疾往上挑,左手则运掌劈出,落在旁观者眼中,似是简单不过,平平无奇,但身在局中的常真和法难,均感对手像未卜先知似的预先把握到自已进攻的角度和时间,纵想变招却偏差一点点。两人合作二十多年,应付强敌无数,立时心中叫妙,均贯注全身真劲,不留余力的力图一招毙敌。心忖无论这人如何高明硬朗,总敌不过他们合起来近六十年火候的联手一击,更何况两人一刚一柔,最是难挡。岂知徐子陵正是要诱他们这样去想去做。

若非联手作战,两人谁都及不上“美姬”丝娜,但合起来却比丝娜更厉害。且因魔功层出不穷,真的厮杀下去,徐子陵说不定要露出压箱底的功夫才能取胜,曾两度与他交手的法难和常真,有很大可能会“感到”他是徐子陵,那就非常不妥。

徐子陵以前的功夫可说是打出来的,而现在则是“另一种”的打出来。为了掩饰“徐子陵”的身份,他要绞尽脑汁去创出新招,以另一种让人不会联想到他是徐子陵的风格出现,无心插柳的逼得他要在其他方面作出尝试和突破。对于体内真气的运用,他已变成工多艺熟的戏法师,能变出种种匪夷所思的戏法来。这回他当然不可用只有五成的天魔大法,而是用吸取和氏璧异能时领悟回来的行气方法。

“霍!”长剑先挑中当头撒来的销魂彩衣,然后左掌劈中法难的重铁杖头。刹那的差别,决定了谁胜谁负。在时间的拿捏上,徐子陵精确至分毫不差,否则吃亏的会是他。

以柔制柔,以刚制刚。常真的销魂彩衣被长剑挑中的一刻,竟有无处着力,如石沉大海的骇人感觉,正要回身飞退,长剑已化作多朵剑花,狂风暴雨般往她罩来,由于根本无力可借,凌空的常真猛一咬牙,施出师门绝技,彩衣全力往敌剑卷去。徐子陵左掌重劈铁杖,同时体内暗结大金刚不动轮印。常真见他全力应付法难,心中大喜,倏地剑花敛去,敌剑已给她的彩衣缠个结实,忙运劲猛扯,心想只要对方分出一半力道来对付自己,肯定会被法难的重杖击得负上内伤。岂知长剑应衣脱手,轻飘飘的竟没有半点力道,心知中计,但已迟了。“砰!”沛然莫测的先天真气,透杖而入,把法难攻来的劲气全部物归原主,并有额外赠送,法难惨哼一声,踉跄跌退,连喷两口鲜血,“咕咚”一声坐倒甲板,脸色苍白如死人。卷带长剑的常真腾空而起,难过得差点吐血。她也是了得,见法难有祸,彩衣拂扬,长剑化作长虹,回刺徐子陵,自己则凌空一个盘旋,落在法难身前。

船岸上的旁观者瞧得目瞪口呆,谁猜得到名震长江流域,横行无忌的恶僧艳尼,只一个照面就吃上大亏。

徐子陵潇洒的随意一个旋身,待长剑擦身掠过,一把抓着剑柄,再面对两人,长剑遥指,冷笑道:“给我有多远就滚多远,否则莫怪我大开杀戒。”

“大开杀戒”正是法难刚才说过的话,徐子陵照本宣科地说出来,旁观的人无不暗中称快。

常真眼中射出怨毒和仇恨,点头道:“好!今天算你狠!不过你已惹上天大麻烦,很快你就知道什么叫后悔。”玉手穿过法难的左胁,把他的巨躯扶挟起来,再一声娇叱,掠往码头,转瞬远去。

徐子陵心中暗叹,阴癸派有名阴魂不散,难缠至极。这一战虽胜得轻松容易,但若惹来对方元老级的高手,自己又要保护韩泽南一家三口,形势便非那么乐观。

寇仲靠窗安坐,起伏的思潮终从对宋玉致的怀念转到这两晚与宋缺的比拼上。

“铿!”他把井中月从鞘内抽出,在透窗斜照进来的阳光下,刀身闪闪生辉。忽然间,他清楚知道在宋缺毫无保留,别开生面的启发下,他在刀道的修为上迈出无可比拟的一步。

步入宋家山城的寇仲和离开山城的寇仲,宛如顽石和宝玉的分别,虽在外形大小上完全相同,但其中的蕴含却迥然有异。他的精气神和手中宝刃结合为一,浑成一体,达至“意即刀,刀即意”的神妙境界。宋缺和他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假设打一开始宋缺就以天刀全力攻他,恐怕他早落败横死。宋缺先把寇仲置于必败的绝地,再以生死的要挟和压力,按部就班的启发他,激发起他的潜能和灵智,使他从石头脱胎为美玉。那种地狱式的训练,令他全面地改进了刀法和内功。

抵九江后,他将登岸北上襄阳,与徐子陵会合。他本可原船北上,由大江转汉水直抵襄阳,但那样太过张扬,而他现在最要紧就是行踪保密。趁这几天坐船的安乐日子,他要精进励行,好好把从宋缺那里得来的绝世刀法心得,融会贯通,为关中寻宝的壮举做好准备。在这刹那,他把其他一切完全忘掉,除井中月外,心中再无他物。

徐子陵听尽众人歌功颂德的话,好不容易偕雷九指返回舱内去,岂知韩氏夫妇早人去房空。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雷九指摊手苦笑道:“他们是好人,可能不想连累我们因此一走了之吧!”

徐子陵无奈道:“早已连累,只有希望他们吉人天相。”

后面的林朗探头瞥一眼,说道:“有人见到他们从船头偷偷下船,沿江而逃,那段路很不好走。他们真蠢,有弓爷照拂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雷九指双目一转,问林朗道:“巴东郡有没有像样的赌场?”

林朗说道:“要赌当然最好到九江的因如阁,不要说大江南北的赌客趋之若鹜,连不爱赌的人都要去见识一下,且现在正是因如阁一年一度的赌会举行的时刻。”

徐子陵皱眉道:“我们在这里只有个许时辰,哪够时间去赌呢?”

雷九指笑道:“我只是顺口问问,只要时间足够,我们泊到哪里赌到哪里,否则你哪来练习的机会。”

林朗心痒难熬地说道:“要赌还不容易,船上赌具一应俱全,让我们玩两手如何?”

雷九指搭着他肩头笑道:“怎好意思赢林香主辛苦赚来的钱?到酆郡后我们三个结伴去赌个天昏地暗,无论赢多少都分作三份,保证林香主回乌江后可起大屋纳美妾。”

林朗怀疑地说道:“既然这么容易赢钱,老哥为何又要奔波劳碌?”

徐子陵没兴趣听他们瞎缠,正要返回舱房,给人截着道:“弓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子陵认得是船上其中一个客人,年在三十许间,有点读书人清秀文弱的样子,身材适中,作商旅打扮。点头道:“入房再说。”

那人随他入房后,自我介绍道:“小人复姓公良,小名寄,乃清化郡人。这回到九江去,是想收回一笔欠账,若弓爷肯出手帮忙,我愿分一半给弓爷,唉!若收不到这笔账,我也不知怎办才好。”

徐子陵心中苦笑,不过听他语气真诚,眼正鼻直的一副老实人模样,亦难以断然拒绝,只好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公良兄请详细道来,但千万不可有任何隐瞒。”

公良寄叹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公良家数代相传都是做药材生意,五个月前一个叫贾充的人来向我们订下大批名贵药材,讲明以黄金交易。于是我们遂往各地搜罗,集齐后一手交货,一手收金。岂知当时明明是金锭,回来后全变作石子,才知受骗。贾充其实是假充。为了付药材的欠账,我已是倾家荡产,变得一无所有。”

徐子陵皱眉道:“他既是骗子,怎会让你知道他住在九江?”

公良寄愁容满脸地说道:“我也不知自己是好运道还是霉运当头,得一个江湖朋友告诉我这人是九江著名的骗棍,外号‘点石成金’的赖朝贵。弓爷请为小人主持公道。”

徐子陵正要说话,雷九指推门而入,说道:“赖朝贵不但是大骗棍,还是个嫖赌饮吹样样皆精的流氓,到九江时我们顺道收拾他吧!”

寇仲是第三次到九江来。第一次是刺杀任少名之行,使他和徐子陵一战成名,威震天下。第二次是往解飞马牧场之围时途经此城,还误打误撞下救回骆方。由于这是萧铣的势力范围,所以寇仲分外小心,不但戴上面具,化成络腮满脸的钩鼻汉子,又把井中月用布缠刀鞘,这是很平常的做法,并不碍眼。虽说宋家和萧铣关系良好,但值此非常时期,寇仲不敢在码头登岸,吩咐送他来的宋家子弟将他在九江下游里许处放下,再沿岸赶赴九江。他的计划是在抵九江后,乘坐客船沿长江汉水北上襄阳,既省力又快捷。且在与船上其他客人混熟后,一起进城会不那么碍眼。

不一会工夫他抵达九江城外,这长江水道的重镇,繁荣热闹,沿岸泊有近千艘大小船舶,舳舻相连,帆旗蔽天,岸上驴车马车,往来不绝。萧铣的大梁王朝军队在险要和交通汇集点均设置哨站关卡,刁斗森严,令人望之生畏。九江城乃萧铣的梁军和林士宏的楚军斗争的焦点。谁能控制这高度战略性的城市,等于扼紧鄱阳湖以西大江水道的咽喉。现在既落入梁军手上,林士宏纵然能控制鄱阳和南方水道,但既不能西往,亦不能北上,致动弹不得。东方则有杜伏威、李子通和沈法兴,更令林士宏难作寸进。不过由于朱粲和萧铣交恶,多场火并后双方均元气大伤,一直被萧铣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楚军,又见蠢蠢欲动。据宋家的情报,林士宏正在鄱阳湖集结水师,意图进犯九江。

寇仲身怀宋家发出的通行证,毫无困难的进入九江城,旧地重游,自不觉一番感触。经过七天的潜修,他不但把从宋缺处领悟回来的刀法融会贯通,进一步吸收,更趁这忙里偷得的罕有空闲,把这几年来从实战得回来的经验作全面的思索和整理,当他离船登岸时,感觉焕然一新,好像在刀道上的修行,在这一刻才算得上大有成就。正要找家客栈落脚,一辆刚进城的马车从身旁驶过,隐约传出女子说话的声音,寇仲听得心中一懔,声音竟是这么熟悉,一时却记不起是谁。更奇怪为何在这挤满人车的喧闹大街,自己竟能清晰听到一辆快速驰过的马车内的说话声音,在以前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心中一动,吊紧马车追去。

目标马车沿北门大街南行,接而转进另一条往东的大街去。寇仲功聚双耳,偷听马车内两女的说话对答。

只听那颇为耳熟的女音说道:“我们已查得弓辰春的身份来历,该是多年前曾在云贵横行一时的高手,后来不知因何事犯众怒,自此销声匿迹,想不到这次重出江湖,竟变得这么厉害。他是因脸上那道刀疤而得‘刀疤客’之名的。”

寇仲心中一震,难道她说的是徐子陵扮的刀疤大侠?

另一个女声冷冷说道:“他能在法难和常真的联手下一个照面重创法难,其武功已臻惊世骇俗的境界,江湖怎会平白无端的冒出这么一个人来?会不会是徐小子假扮的?他和寇小子都有易容改装的本领。”

寇仲心中叫妙,他不但可肯定这个什么弓辰春就是徐子陵,还因法难、常真而猜到两女一是白清儿,另一个则是阴癸派的元老高手,在洛阳曾有一战之缘的闻采婷。真是够巧的。

白清儿说道:“开始时我也有同样的怀疑,因为时间地方均颇为吻合。可是据传来的消息,这弓辰春是个不折不扣的赌鬼,船到哪里就赌到哪里,赌得又狠又辣,你说徐子陵会是这种人么?无论如何,今晚他的船靠岸后,我们可摸清他的底子。”

听她这么说,寇仲立即信心动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徐子陵,他既不好赌,更不懂赌。

闻采婷显然被白清儿说服,说道:“照你这么说该不会是徐子陵。但不管他是谁,能否将小裳擒回来已是次要,掌门师姊亲下严令,要不惜一切下手将这人诛除。有没有你边师叔的消息,在成都失散后,我一直没见过他。”

白清儿叹道:“边师叔在安隆和尤鸟倦联手下受到严重内伤,幸好被师姐及时救回送往秘处疗伤,闻师叔可以放心。”

车子此时驶入一所大宅,寇仲不敢冒失闯进去,悄自离开,同时心中暗喜。阴癸派当是在此集结人手,以对付一个叫弓辰春的赌徒,这家伙也算厉害,竟能惊动祝玉妍派出元老级的高手到这里对付他,倒要看看他是否三头六臂?此时他也像闻采婷般,不相信“疤脸客”是徐子陵的疤脸大侠,暗忖就在九江混一晚,假如今晚那弓辰春没有来,自己就摸上阴癸派巢穴打她们一个落花流水,最重要当然是试试让宋缺熏陶后的刀法。

想到这里不由心情大佳,刚步入北门大街,一队骑士策马入城,领头的赫然是与他不断恩怨纠缠的巨鲲帮帮主云玉真。寇仲早想过在这里碰见她的可能性,只没想过甫进城不久就见到她,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悄悄追去。

徐子陵仍沉醉在对三峡美丽风光的回忆中,雷九指推门进来,坐到他身旁道:“还有一个时辰到九江,林朗会安排我们住在与他们有联系的客栈去,今晚我们去踢赌鬼查海的场子。”

徐子陵说道:“你觉得公良寄的人品如何?”

公良寄便是被骗棍赖朝贵骗得倾家荡产的药材商人。

雷九指说道:“我问过林朗,公良寄所说全是实话,公良家是清化出名的大善人,对穷人赠医施药,所以药材生意虽做得很大,家底却不厚。乌江帮的沙老大把他送来九江是分文不收的,还着林朗设法为他央九江帮会有头脸的人帮忙,但当然及不上我们弓爷的手粗拳硬。”

经过多日来的相处,两人混得稔熟,说话再不用客气。

徐子陵说道:“我想先处理好公良寄的烂账后,才到赌场去。”

雷九指说道:“所谓财到光棍手,一去没回头。杀了他也于事无补,不如我们看看可否在赌桌上把公良寄的欠账一举赢回来。”

徐子陵没好气道:“你这番话不嫌自相矛盾吗?若他早把骗来的钱花掉,那时用刀子或用赌术又有什么分别,结果仍是取不回那笔钱。”

雷九指好整以暇道:“我们喊打喊杀地去逼他还钱,他肯按江湖规矩还五成已相当不错,但在赌桌上,他却不能不守赌场规矩,输多少付多少。赌场最重信誉,怎轮到他胡来。”

徐子陵眉头大皱道:“你有什么方法引赖朝贵来和我们狠赌一场?”

雷九指胸有成竹道:“从公良寄和林朗口中,我已知晓此人的行事作风。若论赌骗,什么欲擒故纵,虚张声势,偷天换日,他连作我徒孙的资格都没有。只要陵少你肯在九江多留两天,我保证教他上钩。”

徐子陵正容道:“就给你两天时间,否则须依我的辨法进行。”

雷九指沉吟道:“真奇怪,为何阴癸派全无动静?”

徐子陵分析道:“阴癸派以婠婠为主力的派内高手均到了巴蜀去。祝玉妍又因自重身份而不会亲自出手,要调兵遣将自然费时间,不过九江是他们的最后机会,以后要找我们就没那么容易。”

雷九指笑道:“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只要你这弓辰春突然消失人间,祝玉妍亲来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