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阴谋诡计

大唐双龙传 黄易 24021 字 2个月前

两人蛇行鼠伏,小心翼翼地潜往战场。穿出一座树林,来到战场的东南角,终被发现,左侧草丛里窜出六、七名隋兵,手提长剑,厉叱连声,疯虎般扑来。另一边早布成阵势,严阵以待的一队五十许人的骑兵,闻声挥矛赶至。两人对敌人恐惧大减,一言不发,先往徒步而来的隋兵迎去,提刀疾劈。想起那被夷为焦土、人畜尽遭屠戮的乡镇惨况,胸中杀机狂涌,人随刀走,气势远远凌驾敌人之上,刀啸起处,几名隋兵人仰剑飞,无一幸免。敌骑已至,两人展开轻功,避入草丛矮树之间,让敌人难以追来。待那些骑兵退走,他们再冲出草原,伏在那里的一队弓箭手和刀斧兵怎想得到敌人忽然无声而至,给两人斩瓜切菜般砍倒数人,还以为敌方来了大批援军,竟然乱作一团。一些火炬掉到草丛上,立时燃烧起来,往四周蔓延开去。两人尚未知这场火实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原来这一区隋兵的军力达三千之众,其中还不乏武功高强的好手,若在正常的情况下,一旦陷入重围中,即管强如杜伏威之辈,最后也只有力战而亡,何况他们两个经验不足的小子。

寇仲大叫道:“这边走!”

五名隋兵迎上来,徐子陵后发先至,扑上前去,一抖长刀,施出血战十式的“死生存亡”,刀法如巨浪狂卷,劲气纵横,一人立即应刀丧命,另一人给他扫得打着转飞跌一旁,另三人一声发喊,各自逃散。两人哪试过如此威风,高兴得怪叫连声,往战场核心处杀去。“当!”忽地一人横移到寇仲前方,左右双硬生生把他震阻当场。徐子陵扑上时,亦给对方逼退。交战至此,两人还是首回遇上对方强手。无数隋兵由那人背后拥出,冲杀过来。

逼退两人的是个隋军将领,满脸怒容,大喝道:“给我将这两个小子碎尸万段。”

在平原半里许外另一端的山丘高处,近二百名青衣武士布成阵势,以强弓劲箭,紧护着中心处一名长发垂肩的白衣美女。美女每发出一道命令,负责打灯号的三名手下便挥动绑在长竿顶的三色灯笼,指挥战场上己方武士的攻守进退。美女身后一排站了四个人,看他们的神态气度,知均是高手,分别是浓须矮子、铁塔般的巨汉、身穿儒服的男子和一位容颜丑陋的中年健妇。

长发美女柔声道:“奇怪!为何敌人东南角处隐见乱状,谁会来援助我们呢?”

后面四人极目望去,却丝毫不觉异样。

长发美女美目深注道:“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我是从对方旗号的挥动看出端倪,若乱势扩大,我们要好好利用,不但可解开重围,还可有机会获胜呢。”

儒服男子眼中射出景慕神色,恭敬道:“小姐学究天人,精通兵法,目光如炬,确是能人所不能。”

丑妇道:“照我看若真有援兵赶来,我们该先行突围再谋反击,小姐千金之体,实不用以身犯险。”

她一开腔,其他人立即为她有如夜枭嘶鸣的难听声音大皱眉头。她的话却得到浓须矮子的支持,同意道:“李公派我们来保护小姐,曾有言万事以小姐安危为重。”

长发美女秀丽无匹的玉容闪过不悦之色,语气声线仍是那么温柔婉转,淡淡地说道:“我身为统帅,临危怎可只顾自身,况且兵败如山倒,我若抵不住秦叔宝这支精锐隋师,给他攻入扶春,要取回就难比登天。”

话音才下,东南角刚好起火。长发美女立即从敌阵的微妙变化感到对方真个出现混乱。东南角正是敌方将帅的战场指挥部,牵一发而动全身,非若其他地方之纵有突变而不关痛痒。长发美女仍以那副闲雅悠哉的俏模样,发出以东南角为首要目标全面反攻的命令。身后四人掣出兵器,拥着长发美女登上牵来的战马,二百多人驰下小丘,与两队各千人的战士,投入战场去,与敌军展开全面的决战。

寇徐两人此时正陷身苦战之局,进退不得,忽地隋兵往四外退开,原来一队青衣武士策马冲杀过来,登时冲散围在四周的隋兵。两人喜获脱困,兼之筋疲力尽,后力难继,翻身逃进火势熊熊的草原内,闭气左绕右行,远远离开战场。到倒在一处山头,再没有奔跑的力气。战场的厮杀声仍潮水般阵阵传来。

寇仲叹道:“以后再不要做这种傻事,好汉架不住人多,我们虽是不折不扣的好汉,但对方却人多,明白吗?”

徐子陵道:“那个隋将不知是谁,如此厉害,幸好我们手快,否则一就可要了我们的命。”

寇仲冷哼道:“他算什么东西,我们打多两场,保证可以赢他。”

徐子陵见他如自己般浑身是血,关心道:“有没有伤到要害?”

寇仲哂道:“伤到要害还能跑到这里吗?这种矛盾的话亏你说出口来。是了!不如我先给你看伤口。”

徐子陵道:“有什么好看?看了又怎样?幸好我们有自我疗伤的神功大法,不如睡一觉,明天再算吧!”

寇仲颓然伏到地上,不一会两人运起内息,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徐子陵若有所觉,睁开眼来,寇仲仍在长草丛里熟睡如死。他伸展四肢,感到身上七、八处伤口无不火辣辣地疼痛。太阳升上正天,四周鸟语花香,空山灵寂。昨晚的战争像个遥远和不真实的噩梦,若非身上处处剧痛,定会以为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厮杀的事。一队鸟在似是静止着的蓝天上悠悠飞过。在这刹那,徐子陵似像捕捉到大自然某种亘久长存的奥理,只是无法具体描述出来。心中一片平和,灵明清澈。经过昨晚不断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一战,他感到进入人生全新的一个阶段。所有危险和苦难,只是磨炼和修行的必须经历和过程。

寇仲的手肘撞他一记,低笑道:“呆头呆脑地在想什么?”

徐子陵坐起来,皱眉看着浑身血污和满是炭屑的破衣烂裤,苦笑道:“我在想着一套干净整洁的新衣和一顿丰富的菜肴,其他的可以将就点。”

寇仲爬了起来,左顾右盼,颓然道:“小弟完全失去方向的感觉,更遑论彭城是在东或西。怎么样?我们是否胡乱找个方位碰运气。”

徐子陵道:“为何仲少会忽然失去方寸?像彭城那种通都大邑,必有官道相连,只要我们回到昨晚那条大路上去,遇上人虚心上问,定可找到正确的途径。”

寇仲笑道:“说得对!走吧!”

两人找条山藤随便地把长刀挂在背上,凭着记忆,往昨夜那成了废墟的市镇走去。狂奔一会,至少走了七八里,他们放缓脚步,打量四下形势。

寇仲苦笑道:“看来我们是迷路了,否则该已见到那座墟镇。这里前不见人,后不见村,想找个人问路都不成,咦!那是什么?”

徐子陵早望到山下有烟火升起,喜道:“不知是什么,过去一看立可分晓。”

两人奔下山去,岂知那看来不远的地方,到黄昏时才能到达,原来是一座小村庄。炊烟在其中一间屋子的瓦顶上袅袅升起,显是有人生火煮饭。寇仲和徐子陵却为他们担心,这区域离战场不远,若来了几个禽兽不如的隋兵,村内的人将要大难临头。转眼抵达村口,见到只有三十来户人家,屋舍稀落,却是悄无声息,毫无鸡鸣犬吠的正常情景。两人大感不妥。

寇仲道:“这条村家家户户门扉紧闭,看来村民早因战事逃往别处,那间有烟火升起的村屋,可能是给路过的人借用来生火煮饭,我们要不要去碰运气,不妥的话,拔足就跑,凭我们的轻功,该没有问题吧!”

徐子陵一拍背上长刀,哈哈笑道:“千军万马我们仍不害怕,还怕什么过路人吗?若是行商,我们求他一碗白饭吃吃,又或当他的临时保镖赚点盘缠去找素素姐姐。”

寇仲挺胸道:“我差点忘掉自己是一流高手,来吧!”

带头举步入村。炊烟升起处,是村中最大的一座屋宇,分前后两进,还有个天井,但门窗紧闭,透出神秘的味道,亦不闻任何声息。

寇仲大叫道:“有人吗?”

连唤几声,没有人回应。

徐子陵心中发毛,推了推寇仲道:“还是溜走算了。”

寇仲哂道:“忘了自己的高手身份吗?我们进去看看,说不定人走了,却留下两碗白饭给我们呢。”

来到屋前,寇仲伸脚一撑,屋门应脚而开。两人跨过门槛,进入厅堂,一应家具器皿俱在,只是布满尘埃,墙角结了蛛网,显是荒弃了有好一段日子。不由心中奇怪,穿过天井,往后宅走去,发觉屋内空无一人,只不知谁在厨房燃点起炉灶,形成炊烟袅袅的景象,而此时余烟已弱,快要熄灭。

徐子陵细察地上痕迹,寇仲的声音由后堂传来道:“小陵快来,你寻到一半的梦想。”

徐子陵哪还有闲情研究他话中含意,赶了过去,踏入后厢的房门,迎面一片乌云盖来,他伸手接着,竟是一套干净的麻衣。一个大箱由床底被拖出来,盖子打开,寇仲掏出一堆衣物,乱撒到床上,寻宝似的左挑右拣。两人兴高采烈地换上新衣,感觉焕然一新,只是饥肠辘辘,大嫌美中不足。天色暗沉下来,两人搜遍屋子,仍找不到半粒谷米或小麦。

寇仲道:“凡村庄必有果林,你在这里弄干净床铺,我去采些美果充饥,这里床被俱全,今晚我们就在此借宿一宵,明天继续赶路。”

徐子陵点头同意,分头行事。

片晌后寇仲提着只大公鸡回来道:“原来还有些家畜留下来,后面有片很大的坟地,大半是新坟,看来这村的人并没有离开,只是因染上疫症一类的病死了。”

徐子陵吁出一口凉气道:“那我们穿的岂非是……”

寇仲把大公鸡拿到天井处置,叫道:“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死,否则谁为死去的人立坟,说不定就是那人在生火哩?”

徐子陵听得毛骨悚然,走出天井扯着寇仲,说道:“不如换第二间屋吧?我去找火种!”

寇仲表面虽扮出胆大包天的样子,其实亦是心中发毛,立即全力支持徐子陵的提议,移师到另一边一间较小的屋内去。待填饱肚子,忽地翻起风来,两人不敢碰那些床榻,关上门窗,倚在墙角歇息,虽心惊胆跳,但终敌不过身体的疲累,沉沉睡过去。半夜里,两人惊醒过来。骇然坐起之时,蹄声轰传,填满屋外的空间。他们爬起身来,移到窗前,朝外望去。

一群人拥入村庄,策着健马,劲装疾服,背负箭筒,模样粗犷狂野,不类中土人士。这批人大约有三十之众,其中一人身形特别雄伟,肩负着一个约八尺长的长方形箱子,予人感觉却是轻松自如。到了村中,那负箱的大汉从容跃下马来,把箱子横放路心,其他人纷纷甩蹬下马。其中一名看来是头儿的瘦高汉子仍高坐鞍上,打出搜查的手势,除那负箱巨汉外,其他人迅速散开,分头踢门入屋。

寇徐两人见这批人无不身手矫捷,行动迅快,莫不是武技强横之辈,哪还记得自己亦是武林高手,跃上横梁,躲在梁柱和瓦顶间的空隙处,倒算隐蔽安全。下方脚步声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两人忍不住探头下望,原来那些人竟将箱子放进屋里来,且放在他们下方处,又发觉箱盖上开了十多个小孔。四名大汉分守前后门,神态紧张。接着又有人走入屋来,他两人忙把头缩回去,闭起口鼻呼吸,运用内息,不敢发出些许声响。下面的人以他们从未听过的语言急促地说话,使他们肯定这批人乃来自中土外之人,也更为之大惑不解。下面的人忽然停止说话。寇仲和徐子陵隔了好一会后,终听到村外某处传来蹄音,益发提心吊胆,不敢露出任何形迹声音,因为这几个外域人的听觉明显比他们高上几筹。那些人再说了几句话,相偕步出屋外去。

寇仲伸手在徐子陵背上写道:“箱内藏的定是人,否则何用要开气孔透气?”

徐子陵点头同意。另一批人马驰入村中,听蹄音,该与前一批人人数相若。蹄音骤止。

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道:“蒲山公麾下祖君彦,谨祝贵国颉利可汗龙体安康。”

颉利可汗正是突厥的大汗。

长笑在屋外响起道:“原来是密公麾下文武双全的祖君彦先生,未知我们大汗要求的东西,先生有否带来?”

祖君彦从容答道:“请问这位将军,在下该对你作何称呼?”

突厥那方另一个雄壮的声音道:“人说祖君彦博闻强记,乃密公座下‘俏军师’沈落雁外最见多识广的人物,怎么连我们颜将军都认不出来呢?”

祖君彦笑道:“原来是有‘双枪将’之称的颜里回将军,那么这位朋友必是‘悍狮’铁雄,在下失敬。”

颜里回冷哼道:“少说废话,东西在哪里?”

祖君彦淡然道:“在下想先见上小姐一面,再出示宝物,这是密公的吩咐,请将军见谅。”

梁上的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心中一震,祖君彦所提的小姐,是否素素的主子呢?因为素素正因被人袭击,才流落到江南的乡间去的。两人同时想到下面的大箱子。大龙头翟让的掌上明珠是在箱里面吗?

寇仲又在徐子陵背上写道:“伺机救人!”

颜里回在外面冷笑道:“宝物到手,我们自会放人,大汗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假若先生再不出示宝物,大龙头得回的只会是他爱女的尸骸,一切责任全在祖先生身上。”

祖君彦长笑道:“和氏璧就在祖某背上包袱内,你们一手交人,我们一手交货,这是早说好的。如若临时变卦,责任该由颜将军负起才对。”

寇仲和徐子陵脑际像起了个霹雳,宝物竟是名传千古的和氏璧。就在此时,下方异变突起。后门像沙粒般碎飞开来,两个守卫的突厥高手来不及还招,已离地抛飞,气绝毙命。另两人惊觉时,一道黑影飞临两人头顶,硬生生抓碎他们的天灵盖。最骇人处,无论是碎门,尸身落地,赤手杀人,一切都发生在无声无息中,活像正常的规律,在这人身上完全牵扯不上。寇仲和徐子陵知道此人武功已臻化境,兼且阴柔之极,行动又快如鬼魅,在门碎洒地前已杀了四个守卫木箱的突厥高手。两人脑际一片空白,再不敢看下去,连内息的运行都减慢了。他们的玄功来自独一无二的《长生诀》,运行时能把引起高手警觉的呼吸、精气和脉搏、心脏跳动等都减缓收敛至近乎死亡的境界,否则早给人发觉。来人武功之高,绝不会低于杜伏威。

“咿唉!”

箱盖被揭了起来。那人一声惊呼,接着是气劲交击的巨响,然后是连串闷雷般的声音。“轰!”一声震耳巨响中,左方墙壁砖石激溅,竟硬生生给那来人破壁而出,发出惊天动地的厉啸,迅速远去,声势惊人之极,整间房子都抖震了一下。沙石射到寇徐两人身上,虽有真气护体,仍觉疼痛难忍,可知此人内劲之强。

两人再忍不住,又探首下望。箱子已成一地碎屑,屋内的家具变成碎木残片。一个雄伟如山的男子卓立厅心,身穿宽大的黑袍,面向墙洞的方向,正凝神调息。由他们的角度看下去,虽不能得睹他的面目,却清楚瞧到他带着个狰狞可怖的面具。风声响起,几个人分由墙洞和前后门掠进来,吓得他们忙又缩回头去。

祖君彦的声音首先响起道:“他受伤了!”

两人心中泛起难以形容的怪异荒诞感觉。照理这个来救他大龙头小姐的,该是祖君彦的自己人才对,而那躲在箱内的神秘男子则是他的敌人。为何祖君彦说话的语气,却似是站在神秘男子的一方?

更意想不到的事随之而来,只听突厥高手颜里回的声音道:“翟让出道至今,这趟尚是首次受伤,却可使他以往辛苦经营的功业尽付东流。”

铁雄冷哼道:“这就是不识时务者的下场。”

两人终于明白过来,原来祖君彦已背叛了翟让和李密,串通突厥人来演戏。难怪突厥人能把握素素小姐的行踪,把她掳走。

一个低沉柔和的声音道:“虽是杀他不死,但已取得理想成果,此处不宜久留,我们依计行事好了。”

祖君彦和颜里回双方人马齐声应是。不一会下面的人走个一干二净,但两人已给吓破了胆,到天明前才敢溜下来,悄悄离开。

一口气急走十多里路,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林,两人才敢停下,探摘野果充饥。

寇仲叹道:“偷袭大龙头翟让的人肯定不是突厥人,否则会像颜里回等带有突厥口音,这人是谁呢?”

徐子陵坐到他身旁,犹有余悸地说道:“祖君彦真卑鄙,勾结外人来暗算自己的头子,我们去揭发他。”

寇仲苦笑道:“谁会相信我们?这种事我们是管不到的。为今首要之务,是找回我们的素素姐姐,立即把她带离险境,免得殃及她这条池鱼。要不要我作主婚人,为你和素素姐姐撮成好事?”

徐子陵恼道:“这当儿还有闲情开玩笑,你快给我找出往彭城的路,做他两宗没本钱的买卖,弄两匹快马赶往荥阳才是切要。”

寇仲跳了起来,拍胸保证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刚才在山顶时,我看到远处有座神庙,找那个庙祝问路就成。上路吧!”

两人继续行程。到神庙在望,两人却大觉失望。原来地势荒凉,通往神庙的路上杂草滋蔓,显然久久未经人足践踏,此庙分明是荒弃的破庙。在这烽火延绵的时代,不要说一间庙,整条村镇都可变成鬼域。终抵荒庙外墙,果然是残破剥落,死气沉沉。

寇仲苦笑道:“总算有瓦遮头,今晚我们在这里躺躺吧!”

徐子陵叹道:“我真怀念昨晚那只烤鸡,你那么神通广大,不如再变只出来给我看看。”

寇仲一把扯着他往庙门走去,刚跨过门槛,齐齐吓了一跳,庙堂中竟摆放着两具棺木,尘封蛛网,阴森可怖。两人同时发麻发怔。

好一会寇仲道:“你敢睡在里面吗?”

徐子陵断然摇头,说道:“里面会有什么好东西,我宁愿到外面的山头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算了。”

寇仲同意道:“走吧!”

正要离去,忽然“砰”地一声,其中一具棺木的盖子弹起来,往两人磕去。

两人魂飞魄散,齐叫了声“鬼呀!”发足狂奔庙外。

蓦地后方大喝传来,有人怒喊道:“小子哪里走!”

两人回过神来,转头望去,前晚在战场中遇上的双隋将,正朝他们追来,他脱去盔甲,身上只是普通的武士服。只要是人不是鬼,那就好办多了。

寇仲拔出背上长刀,站在院中哈哈笑道:“原来是老朋友!”

隋将闪电掠至,扬起双,向寇仲迎头击来。寇仲见对方招数凌厉,不敢硬挡,展开“鸟渡术”,倏地错开寻丈。徐子陵却不肯退让,抢前掣刀硬架。“当当”两声,徐子陵硬被震退两步。寇仲从一侧攻至,滚滚刀浪,潮水般往对手卷去。那人不慌不忙,左右连环出击,分别抵着两人长刀,大开大阖之中,却是变化无穷。寇徐一时亦奈何他不得。但他的厉害武功正好激起两人斗志,拿他练刀似的愈打愈勇,愈打愈纯熟,迫得他不住后退。那人虚晃一招,飘身飞退。

两人停下来,齐叫道:“为何不打了!”

那人没好气道:“打不过你们,还有什么好打的。”

两人见他如此坦白,好感大生。

徐子陵道:“你的军队到哪里去呢?”

那人把双挂回背上去,双目寒芒一闪道:“若非你两人扰乱了我秦叔宝的阵势,我岂会败给沈落雁那臭婆娘,今天我虽宰不了你们,但这个大梁子定不会忘记。”

寇仲哂道:“这也算得大仇吗?你们隋军都是禽兽不如,整个镇烧了还不算,还要人畜不留,奸淫妇女,这些血仇又怎么算?真恨不得那沈婆娘连你也干掉。”

秦叔宝愕然道:“竟有此事?”

徐子陵遂把那晚所见的惨况说出来,听得秦叔宝摇头叹息,颓然道:“尽管把这些账算在我秦某身上好了,横竖秦某此趟回去,免不了杀头之罪,什么都不在乎。”

寇仲奇道:“明知要杀头,还回去干嘛?”

秦叔宝不耐烦地说道:“你这小子懂什么,快给老子滚开,惹起我的怒火,就拉你其中一人陪葬。”

寇仲心中一动,笑道:“死人要银两也没用,横竖你要回去送死,不如把身上银两当作积德行善,全送给我两兄弟如何?以德报怨,这个善举总算值得做吧。”

秦叔宝凝神打量两人好一会,洒然笑道:“你两个小子武技不错,而且愈来愈厉害,想不到竟是穷光蛋。这样吧!我身上的钱只仅够我们吃喝一顿,就让我秦叔宝死前作个东道,吃一大顿,然后各散东西。”

徐子陵怀疑道:“你不会觅机害我们吧?”

秦叔宝“呸”一声吐了一口痰涎,怒道:“你两个算什么东西?我秦叔宝南征北讨之时,你们还不知躲在哪个奶子里撒尿喊娘。不识好歹就拉倒,休想我给你半个子儿。”

寇仲打蛇随棍上,说道:“你果然有诚意,让我们到彭城最好的酒馆去,不够钱付账可要由你老哥负上全责。”

秦叔宝哈哈一笑,领头去了。三人谈谈骂骂,走了一段路,前方现出一道河流,反映着天上的星光。

秦叔宝指着左方远处一座高山道:“那是吕梁山,山的西北方三十里许处是彭城郡,前面这道是泗水,我们今夜在这里休息,天明时找条船上彭城,好省点脚力。”

徐子陵奇道:“你的银两用了来雇船,我们哪有余钱去吃喝?”

秦叔宝一拍肩上双道:“坐船要钱的吗?谁敢不方便我秦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