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灭了,黑暗冰冷的焚尸间里连一丝一毫的光亮都没有。我们四人又都聚在一起不离半步,这时听得远处炉膛铁栓声响,尽皆惊骇讶异,心中当时就生出一个念头:“闹鬼!”
地下室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我心知肚明,那焚尸炉的炉门一开,困在里面的东西就会被放出来,斗室之内万难抵挡。当下也顾不上害怕了,在黑暗中循声冲了过去,想在炉门打开之前再把它重新关上。
可焚尸炉前横着几台推尸的滑车,这车又唤作太平车,刚刚我们还说起为何以太平车来命名,大概是人死之后便得解脱,世间俗事全部被抛在了身后,平平静静地脱离苦海之故。可万没料到太平车不太平,尤其是黑灯瞎火目不见物,只冲出两步,便撞在了推尸车上,脚下又被散落在地上的裹尸布绊个正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只听已被拨开铁栓的炉门咣当一响,随着刺耳的蠕动声,一团鬼火从炉中飘然而出。与此同时身后火光亮起,丁思甜终于用手中唯一的一根火柴,将裹尸布捆成的火把点燃了。我趴在地上,借着火光往前一看,焚尸炉的炉门赫然洞开,从炉内探出个头方口阔、目光如炬的三角脑袋。那物瞎了一只眼,仅有的独目犹如红烛,全身都被焚尸炉内的煤灰蹭得墨黑,由于火把的光亮所限,也看不清它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那独眼怪物在烟道里被困得久了,见人就扑,黑糊糊的身体好似生满了鳞甲,一动起来带着一阵腥风。我见势不妙,来不及起身站起,就地滚进了一张停尸的铁床底下,头上恶风响动,铁床好似风卷残云,雨打落叶般被撞得飞了出去。
我见失了铁床作为屏障,只好跌跌撞撞地起身躲闪。这时在我身后的胖子和丁思甜等人都看得呆了,铁床落地一震,他们才回过神来,又点了两支火把,在旁拼命摇动着想把那怪物驱退。我稍得喘息,发现焚尸炉里钻出的怪物,全身都是尸膏油腻之物,唯有以火退之,百忙之中招呼胖子快些上亮子。
胖子虽是个万事都不在乎的莽撞之辈,但他非同一般之人,怎么说也是将门之后,自幼单挑群架身经百战,打架心黑手狠豁得出去,上初中的时候就敢伸手抽高中生的耳光,心理素质超常过硬。按照丁思甜在大串联中对他的评语来说,他不仅具备完善成熟的斗争理论,更可贵的是他拥有敢于斗争、善于斗争的气魄与精神,说白了其实就是这人除了打架,干别的任何工作都不合适。
此刻我一招呼胖子用火,他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跳上一张停尸铁床,凭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将手中火把对准那凶光闪动的黑影投了过去。可那物来去如风,鳞甲呼啸声中闪身躲过,胖子的火把掷了个空。我缩身躲在角落中看得真切,见火把将要落地,急忙鱼跃而起,在那火把落地之前接在手中,再次对准那怪物移动的方向掷出。
那个方向正是一处死角,我满以为一击必中,让它再也无从逃遁。可火把只不过是木头条缠着裹尸布,再抹了些我爬烟道时蹭在衣服上的黑油,动作幅度稍大火光也就跟着变暗,顷刻之间被我和胖子扔了两个起落,火把上的火焰已被风带灭,只剩个木头条子投在了墙角。
在这瞬息之间,焚尸炉中蹿出的怪物已经在地下室中转了半圈,像团黑色的旋风一样冲到了丁思甜面前。这时丁思甜正忙着同老羊皮点燃其余的火把,以便支援我和胖子。她和老羊皮都在地下室的另一端,万没想到怪物会像急风骤雨般来得如此之快。
我和胖子都是血肉之躯,想冲过去替丁思甜抵挡一阵也来不及了,只好大叫:“用火把砸烂它的狗头!”丁思甜双手抡起火把横扫出去,飞溅的火星正好带在那怪物漆黑的身体之上,黑暗中呼的一下火头大起,好似点燃了一条火龙。悲鸣声中烈焰飞腾,只见丈许长的火龙缩成了一个大火球猛地向后弹出。它力量大得难以想象,又是垂死挣扎使出全身之力,撞得墙壁都摇了三摇。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下竟然撞在了地下室的水管,数条儿臂粗的水管都被撞裂,管道中黑水喷涌,顷刻间流得遍地都是,火球在地上翻滚两下就压灭了火头。
焚尸间内的给水管道是用来清污的,水龙头上还接着冲刷尸体的胶皮管子,水管内壁都生满了水锈,遭外力猛撞破裂,里面残留的污水都淌了出来。想不到这怪物误打误撞,竟把焚身之火弄熄了。